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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考(耳食录之九十九)

(2019-07-26 12: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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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分类: 耳食录


高考成绩出来,陈俊杰分数刚到一本线,只能上很一般的大学。他认为自己就这水平,他父亲陈全福却认为是他不用功所致,执意要他复读,明年再考:“你要接我的班,往更高处走,必须有一个体面的背景,和一个高大上的朋友圈。名校是获得这些的一个捷径。”拗不过,花钱在全市最好的高中做插班生。

老师安排他坐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他乐得如此。走到后边,发现边上已有一个同学,黝黑大眼,直扑中透着一些文气——自我介绍:“我叫朱友军,也是插班的。”不出几天,二人成了好基友。

朱友军来自外地,在学校借宿,一个杂物间,堆满废弃的课桌课椅。问他为什么不住正规的宿舍,他说省钱,这还得感谢学校体谅,提供了这么个免费的住处。有时陈俊杰兴起,想在他那儿留宿,总被他劝止,说学校不允许,这样做恐怕学校会收回优待。

数理化是陈俊杰的短板。朱友军告诉他,听说有个办培优补差班的吕老师,五十来岁,老家湖南,原来是工人,却是数理化都超级厉害,讲课尤其好,深入浅出、生动活泼,提议他去那儿试试。除非朱友军也去,不然他哪儿愿上什么培优补差班。这样,朱友军跟他一起去吕老师那儿报了名。朱友军聪明过人,吕老师特别喜欢他。试课一周,陈俊杰觉得吕老师确实牛,打算正式交费。朱友军表示自己每次都可以陪陈俊杰去,上课时在教室外等他,就不交费了。陈俊杰说:“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给我提鞋的,咱们是朋友,是兄弟。知道你手头紧,这事包在我身上。”他爹生意做得大,家里条件好,回去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向他爹要了一笔钱,替朱友军交了学费。

重阳节朱友军回乡给父母扫墓。这时陈俊杰、吕老师才得知,他父亲几年前在建筑工地打工,触电身亡。他母亲靠做缝纫活儿维持一家生活,老肝病,从未上过医院,发展成肝癌,确诊不到两个月,在他父亲去世半年后,也撒手西去。

感慨朱友军的身世,陈俊杰忍不住在陈全福跟前唏嘘念叨,坦承自己要钱的真正用途。不料陈全福大发雷霆:“你以为咱家的钱是捡的?再多也是你爹一分一分挣回来的。再说,你到底是在学习呢还是在找人玩呢?”陈俊杰争辩道,连老师都说朱友军是天才,考取清华北大如囊中取物,交这样的朋友有什么问题?陈全福听了口气有所缓和,说这种人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以后大不了是个高级打工仔,可以交,但不必花太大功夫。尔后,陈全福不顾陈俊杰的反对,给他请了全市最有名的一对一补习老师。如此一来,他没时间再去吕老师那儿了,只好从那儿退班。吕老师究明原因,一点不生气:“你讲义气,要赞一个。不过你爸说的也有道理。你不上我的课无所谓,没你爹罩着却不行。”吕老师把朱友军的学费也退给了陈俊杰,让他回去还给陈全福。

待朱友军归来,吕老师说明情况,并极力挽留他:“其实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你有时间就来,帮我做些事,挣点钱补贴生活。”朱友军感激涕零,竟要做吕老师的全日制助手:“我对上名校早没兴趣了。先前努力读书大半是为了父母,想靠读书改变我们家的命运,让两老不再辛苦,有个幸福的晚年。现在他们都走了,我已无牵无挂,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活得自我一些。老师您没文凭,不一样过得好好的?我在老师您这儿很快乐,您就答应我吧。”这做派特别对吕老师的口味,他当即让朱友军把行李搬了过去。

此后陈俊杰虽然不再去吕老师那儿上课,但常去找朱友军玩,两人的友情愈益深厚。

转眼又到高考季。陈俊杰给陈全福打预防针,说没把握考得比去年好,倒有可能比去年还差。陈全福骂了半天,意识到骂也没用,开始唉声叹气。过了一会儿,他一拍脑袋,态度一下变得和蔼起来:“你那个朋友,那个天才朱友军,可以发挥他的价值了。你不是说他放弃高考了吗?这太浪费了。他应该把他的才华卖个好价钱……”铺垫了好长时间,然后陈全福才说,想请朱友军为陈俊杰替考,事成之后,朱友军会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陈俊杰一听懵了圈,连说自己绝不干这种违法又丢人的事。陈全福声泪俱下:“这是为谁?为我吗?我大半截入土了,无所谓了。这都是为你呀!你以为这违法、丢人?你知道很多人都在这么干吗?如今的头面人物,有几个文凭没有水分?这只是一种手段,不是我们的目的。有时不得已做一点违心的事,有利于我们为国家、为社会做更大的贡献。而且你啥都不用管,都由我去搞定,有什么责任后果,也由我来担……”

无论陈全福怎样苦口婆心,陈俊杰始终难以接受这种安排。郁闷之下,他去找朱友军撸串喝酒。两瓶江小白下肚,心里话如滔滔江水往外涌,把他爹“超恶心”的计划和盘托出,加上各种吐槽。

“你说我爹是不是有病?一张名校的pass就这么重要?”

“爱子心切吧。”朱友军笑着跟他干杯:“你瞧得起我,愿意跟我交朋友,跟我无话不谈,我三生有幸。”

那晚陈俊杰醉了,由朱友军送回家。

高考前夜,在家养精蓄锐的陈俊杰收到朱友军微信,说在外边等着,就在他家斜对面的梧桐树下。陈俊杰跑过去,看到朱友军和另外一个人倚在一辆火无极白色跑车上。朱友军介绍,跟他一起的是他表哥宋庆翰,从新西兰来。

“表哥来一次不容易,可吃喝玩乐我是菜鸟,所以想麻烦你陪一下。”

“你成心气我的吧?我倒特想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问题是明天就高考了,你想要我跟你一样弃考吗?”

“那就陪今天晚上这一次吧,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朱友军一反常态,不由分说,拉开车门就把陈俊杰往车里推。“不玩太晚,不耽误你明天考试……”

“你他妈干吗呀?我爹要知道我这会儿还出去野,还不打死我……”陈俊杰生气了,用力往外挣。不小心头撞到车门框上,疼得眼睛一黑,就要仆倒。朱友军伸手扶他,在他的冲击下两人一起趔趄了几步,调了个方位才站稳。奇怪的是,这样一闹腾,他的想法突然变了。“擦,也行,谁让咱俩这么铁呢……”说着,他自个儿钻进车里。再看,朱友军没上来,正要叫,宋庆翰已经启动了车,呼地就把朱友军甩得没影儿了。种种疑惑担心,似乎也被飞驰的车抛到了脑后,陈俊杰开始跟宋庆翰兴高采烈地聊起各种开心的去处。可宋庆翰对他的聒噪置若罔闻,驱车狂飙,穿过郊野,穿过一片不见灯火的夜色,竟至一处海边。汪洋中,泊着一艘游艇。

“让你开开眼。”宋庆翰说,“咱们在这零丁洋上玩两天。”

他们弃车登艇。甲板上有个穿比基尼的女子,看见他们,从躺椅上起身,披了一件绸袍迎上。走近了,陈俊杰认出是曾因一档超火的选秀节目名噪一时、后又寂寂无闻的女歌手丁丁儿,不禁大喜过望,拼命恭维,说超喜欢她,她被淘汰后他都哭了。

“因为我好看吗?”丁丁儿戏谑道。

“你绝对是那届最漂亮的,唱功也在前三。”

“那会儿你还很小吧?”

“初二。”

“是哦,那么小就色迷了。”

“你后来怎么不唱歌了?”

“现在你还是有点嫩,说了你也不理解。”

侍者端上点心、水果、酒水。凉风习习,四顾苍茫,一时间三人都自顾自饮,不觉有些冷寂惆怅。

“丁儿,小朋友这么爱你,你就回报一下,唱一首吧。”宋庆翰说,叫侍者拿来吉他。“就唱你自己写的那首《死》。”

丁丁儿不推辞,清清嗓子,唱起来:

不死于汪洋大海。不死于暴风骤雨。不死于水。不死于缺水。死于无边无际吗?是又不是。是死于无边无际的孤独啊。没有尽头的等待。没有人类的看顾,也没有上帝的垂怜。连一只松鼠的打量都没有。孤独比死亡更可怕……

曲调平淡,像自说自话,丁丁儿的女中音,低吟慢哦地唱来,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凄凉。陈俊杰并不十分理解词意,可听得眼泪汪汪,连说:“太悲了、太悲了。”宋庆翰说,“也是,咱们是来找乐子的,干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换一首嗨的。”丁丁儿喝了一口酒,曲风一转,吼出一首《好了歌》: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是钞票忘不了。一天到黑挣钱忙,腰缠万贯眼闭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可是色欲忘不了。山盟海誓诉深情,回头就跟人跑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可是权力忘不了。君临天下握生杀,夜长梦多吓醒了……

乐不思蜀,考试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随波逐流,在海上浪了两夜两天,宋庆翰送陈俊杰回去。告别时陈俊杰向丁丁儿求拥抱,她给他一个大大的抱。还是那辆白色轿车,腾云驾雾般,还是停在那棵梧桐树下。有人候在那里。陈俊杰以为是朱友军,下车一看,却是自己。他大惊失色,正欲喊叫,那人捂住他的嘴,用力之大,几乎令他窒息。等到松开,再看,不是朱友军还能是谁?难道刚才撞了鬼?陈俊杰的心态陡然一变,瞬间回到两天前的高考前夜。

“好奇怪,我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

“是吗?”

“今天是几号?”

“八号。”

“就是说我还是没能参加高考?”陈俊杰揪住朱友军的衣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考了,应该考得还不错。”

“你不用骗我,这两天我干吗了我记得很清楚,我身上还有丁丁儿的香味儿……”

“你身上没有,我身上有,不信你闻闻。”

陈俊杰把朱友军拉近,他肩头果然有丁丁儿那幽密的发香。再扯起自己的衣服闻,只有汗味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给我服了什么迷魂药?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哪有什么迷魂药!要说有,我就是。我就是一个迷魂……”

三年前他就死了——朱友军说——父母都离去后,他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一头扎进流经家乡的鉴江。阎王可怜他,饶恕了他的自戕之罪,许他投生。这时他却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还是有一个萦绕不去的挂念,就是学业。那曾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父母的骄傲,是他们全家翻身的希望所在。于是,这几年他一直滞留人间,游荡在一些声名遐迩的高中、大学间,品尝梦想的滋味。

“帮你实现愿望,也是完成我自己的梦想,我干吗不做呢?所以,听说你爸想让我去替你考试,我脑洞大开。跟你说明,你肯定不同意,只好瞒着你。那天,我强行进入了你体内。就是说,这两天在零丁洋上逍遥的,是你的魂魄,披着我幻化的皮囊。你的肉身被我借用了,奋战在考场上。”

“故事编得很精彩。”陈俊杰讥诮道。魔幻小说他读了不少,从没把它们当真。“没想到你真能扯,简直是文理全才。”

“我干吗要骗你?”

“怕我难堪啊。这样说容易接受些啊。我相信你替我考了,但绝不相信什么鬼呀魂的。我猜这还是我爸干的好事,跟你串谋好了,用药把我迷倒,让我一觉睡到现在。”

“一时半会儿我没法说服你。现在你先回家,跟你爸妈好好庆祝一下。做完这件事,朱友军这个人从此就永远消失了。咱们做个告别可以吗?”

“再也见不着了吗?”陈俊杰心有所动。

“是的。”

“还是要谢谢你!”陈俊杰眼睛湿了。“哥儿们。”

“有件事要告诉你。”朱友军在陈俊杰耳边说,“有个女大学生爱上了吕老师,这段忘年恋修成了正果……”

“真的?吕老师太屌了。”

“他们早就好上了,儿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吕老师不想声张,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还有,你用我的名字叫吕老师的宝宝,他会冲你笑,特萌。有时间去看看。”

 “嗯?”

“我不能再多说了,吕老师那边还等着我呢。对了,注意网上丁丁儿的新闻。”

朱友军推开陈俊杰,与宋庆翰登车,绝尘而去。

三天后,网上惊爆,丁丁儿一周前从二十九楼的住所一跃而下。陈俊杰震骇莫名,想起朱友军临别时的那些话,悟出句句有深意,立即赶去看吕老师。

妇幼医院里,吕老师出生三天的儿子正在熟睡,陈俊杰轻轻叫了声:“朱友军……”宝宝的眼睛应声而开,果真冲陈俊杰咧出一张笑脸。

补记:陈俊杰以672分的成绩,考入浙江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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