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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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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疯(耳食录之四十五)

(2018-08-15 17:5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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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分类: 耳食录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很多人发酒疯,都是因为心里有事儿,借题发挥。

苗永定是建筑设计院的工程师,贪酒,动辄喝醉。工作的原因,他跑工地多,工地上善饮者众,又喜欢讨好有些权力的工程师,因而他一个月总要醉个五六回。本来生得蛮体面的一个人,可醉了就发酒疯,撒泼耍赖,弄得人见人厌。

一个广场工地有人反映花坛设计不合理,苗永定前去查看。中午,包工头叫了几个人作陪,到附近一家川菜馆吃饭。包工头的媳妇儿来探亲,也在座。媳妇儿在跟前,下午还要工作,包工头便不愿多喝,苗永定不依不饶,非说包工头不陪他喝是瞧不起他。纠缠到后来,竟拿包工头的媳妇儿开起了玩笑,先说包工头是怕喝多了晚上满足不了媳妇儿,继而对包工头的媳妇儿品头论足,胸大臀翘什么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最后包工头这个粗人都受不了了,摔了酒杯要揍人。旁人赶紧把他俩隔开,把苗永定架上车。

本来要把他送到设计院里,半道上他已经烂醉如泥,司机就说,这个样子到单位去恐怕影响不好,不如把他送回家。护送的两个人中正好有一个人知道他家在哪儿,于是变道往他家去。到了他家,他的家人免不了一通埋怨,护送的人不吭声,把他搀扶到床上,唯唯诺诺而去。不想到了傍晚,他一阵如雷般鼾声后,一下子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四肢软绵冰凉,似乎一命呜呼了。

这边家里、单位一大帮子人手忙脚乱,一边救人一边准备后事,那边,苗永定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被一个身着黑西服、戴墨镜的男子揪着衣领拖上一辆箱车。车开到一座有几十级大理石台阶的大楼前,门口排着一长溜人,叫到谁的号谁进去。苗永定看那大楼特像法院,心想,是自己酒后跟人打起来了伤了人被告了吗?使劲回忆,又好像没有打架。又想,这帮人真没劲,酒后嬉闹一下也这么认真。还在想,一个同样黑衣黑裤的人从楼里出来,大声宣布,下班了,没叫到号的第二天再来。排队的人纷纷散去。

“靠,白排半天队。”押解苗永定的黑衣男人很恼火。“还愣着干吗?走吧!你们这些酒疯子真他妈可恶,我们本来就忙,你们还没事找事给我们添麻烦。告诉你,这儿没人管你吃管你住的,你得食宿自理。”

“可我稀里糊涂就被抓到这儿来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苗永定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那人。“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一分钱都没带。”

“少他妈废话。你带没带钱跟我没关系,反正你得自己找吃的找住的,还要负责我的开支。”

“那怎么办……”苗永定抓耳挠腮,无意中碰到了裤兜里的手机。“有了,刷支付宝、刷微信……”

“你那玩意儿没用,跟我们根本是两个不同的系统。我们这儿没有互联网,我们这儿是阴联网。我们不用微信、支付宝,我们用冥信、支付魂。”

“什么?”苗永定如坠云雾。“我听不懂……”

“石头!”忽然有人叫苗永定小名。“你怎么来了?”

定睛一看,是大舅金亿城,双手在围裙上抹着,从路边一家便利店里出来。大舅死了有五六年了,苗永定这才悟到,自己已经不是人而是鬼了。于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大舅救我!”    金亿城请黑衣人到店里坐坐,进门时塞给黑衣人一包好烟。坐下后黑衣人要喝可乐,金亿城拿了一罐可乐,又拿了一盒袋装茶,一起给他。

“我这外甥怎么回事啊,年纪轻轻就到了这里?”

“都怪他点子背。太上老君请王爷去参加一个茶话会,聊一聊新媒体时代的宣传战略,正跟那儿腾云驾雾呢,就听到他在下界跟人胡搅蛮缠,满嘴酒话。王爷这回的座驾是经过改装的奥迪R8V10,陆空两栖,八匹进口阿拉伯宝马拉着,下边吵吵囔囔差点把那些马惊着了。王爷很生气。他老人家是很注重养生的,烟酒不沾,原本就最讨厌烟鬼和酒鬼。他常说,烟鬼喜欢撒谎,酒鬼喜欢吹牛。所以,就让我把他给拘来了。”

“大王审他的时候怎么说的呢?要重罚嘛?”

“今天没审成。听说王爷还没回来。你知道,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一天,冥界一月。茶话会在兜率宫,即便一两个时辰,咱们这儿也都过了几年了。”   

“那这几年里,他只能等着?”

“还能怎样?幸好他遇到你这个当舅舅的,总算有个地方吃住了,不然就是个叫花子一样的孤魂野鬼。”舅甥两人听了,冷汗溲溲。黑衣人打了两个可乐嗝。“人先交给你看着,王爷回了我再来提人。”说完,黑衣人夹着那盒茶叶告辞。

黑衣人一走,金亿城就开始数落:“我在世的时候就劝过你无数回,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这个样子。你看你,就因为一时贪杯,少活几十年,冤不冤啊?”

“哪知道后果这么严重啊。”苗永定又哭。“再说,我也改了不少了。我现在不是跟谁都瞎闹的,我是看谁不顺眼,才装疯卖傻,骂骂这些人。”

“你怎么有那么多看不顺眼的人呢?”

“现在讨人嫌的人太多了。当了个破官儿的,发了点小财的,捞了些虚名儿的……”

“得得得,我明白了,比你强的你都讨厌。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看有没有办法让你从这儿脱身吧。说实话,我这片小店本小利薄,连老婆都娶不起,养你几年还真养不起。”

“我也不想在这儿呆呀。可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这事儿还只能仰仗大舅了。”

“要不是你我关系太亲,我哪会管这事儿啊。”金亿城告诉苗永定,黑衣人是东灵使者,时不常地到店里来占点便宜,算是熟人。“我想,阎王爷一天要审上万个案子,不一定还记得你。那,咱们给东灵使者使些银子,求他悄悄把你放回人间,你看怎么样?”

“好办法!”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钱少了不行,我估摸着起码得十万以上。”

“十万就十万。十万买一条命,值啊。”

“问题是,我没这么多钱啊。”

两人冥思苦想了半天,想得垂头丧气。夜已深,苗永定五心烦躁,几近抓狂,抓过一瓶啤酒要喝,被金亿城夺下。苗永定说喝酒有助思考,金亿城骂他放屁。

“做鬼好苦,连酒都没得喝。”苗永定哀鸣,以头撞墙。

“你以为鬼不会死吗?你是不是想死?”金亿城苦笑。“其实有个办法,只是我不想走这一步,就是,把我这店做抵押,去贷款。现在看来,这一步非走不可了。唉,我觉得我不欠你什么呀?我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想你孝敬几瓶酒、几盒烟都想不到,倒是给你儿子这钱那钱,什么压岁钱、生日钱、升学钱……怎么做了鬼,还要替你操心着急呢?”

“大舅放心,这次帮我,我会铭记在心,加倍报答您的恩德。”苗永定笑逐颜开。“不过,我回去做人,您还在这儿做鬼,我怎么报答您呢?”

“我不奢望报答不报答,你只记住,我是把店子抵押了贷的款,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把钱还我,不然我就倾家荡产了。”

“十万不是小数,不知我能不能筹得齐。”

“你个混账王八蛋,这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怕金亿城改变主意,苗永定连忙赔罪。当下议定种种细节,第二天金亿城便四处张罗。一周后,诸事搞定,金亿城回店让苗永定走人,却不见他的人影。找了两条街,才在一个烧烤摊找到他。原来苗永定见回阳在望,心情大好,在街上闲逛,碰到昔日酒友、设计院动力科的谢东,去年死于肝癌的。谢东请客,要了一箱啤酒,一个烤猪头、一堆烤腰花,推杯换盏,从领导开始,把院里的人挨个儿痛骂。金亿城见状,不禁唉声叹气:这种货色,不配为人。呆了一会儿,还是过去通报了消息,把苗永定带到城外一处荒野之地。

“只要你不再受哪个酒鬼勾引,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去了。”苗永定说。“有一件事千万不要忘记,回去以后,马上去买纸钱到我坟前烧了,越多越好,我等着这钱还贷。我办的贷款期限是一年,这儿一年,在人间只是十来天的时间。逾期不还,我那小店就没了,那就把我害惨了。”

“十万块钱,只需要我烧烧纸钱吗?嗐,早说呀。”

“我说早了,你会觉得这事儿很容易,就不吸取教训。你刚才不就故态复发了吗?再说一次:回去就给我烧纸钱,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在医院抢救了三天,苗永定活过来了。跟家人说起在阴间的遭遇,有的相信,有的不信。不信的人认为这都是昏睡中做的梦,相信的人则催促他履行诺言,立即买纸钱去给大舅上坟。他说,做梦也罢,真的也罢,大舅的坟前都得去跪一跪,只是大病初愈,休息几天,恢复了体力再说。

过了几天,周末,老娘提醒他,待要启程,赶上下雨。大舅的墓地在乡下老家,车程三个多小时。想着要一路奔波,他便打起退堂鼓:这天儿,在家整几个小菜,喝几杯小酒,多惬意啊。于是回他老娘:还有个把礼拜呢,这事儿简单,说去就去了。

这么拖来拖去,半个月便倏忽而过了。等发觉失了信约,他紧张不安了几天,可并无什么异样发生,就想:那他妈就是做的梦,哪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堂堂一个名校工科大学生,怎么也迷信起来了。自我安慰了一番,心下泰然。

当天,在工地,正琢磨着晚餐要不要来两杯,一块砖头从九楼掉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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