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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鬼(耳食录之四十一)

(2018-07-25 17:3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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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分类: 耳食录


有一种说法:有海水的地方就有中国人。现在交通发达了,没有海水的地方也有中国人。在地球某个你绝对意想不到的角落,都有可能看到一个中国人、一家中国人开的店。过去中国人出去主要是因为生存压力,现在呢,更多的是为了发财。中国人对财富的欲求之旺烈,求取财富的意志之坚韧,为此愿意付出的牺牲之巨大,都令世人瞠目结舌。

张家港人常庆谋在非洲加蓬做木材生意,在老家盖了大洋楼,还有几千万的流动资金。他的目标是赚足一个亿。

前年他到库拉穆图考察,想在那里开一家超市。办完公事,有个朋友说当地有个女巫,叫米那莫多诺阿松多库噶瓦基劳萨布劳伊耶亚苏,算命特灵,还有时间,不妨去找亚苏算一算,在库拉穆图开超市前景如何,只当是好玩。闲着也是闲着,他就去了。

亚苏家在布恩盖迪河河边,木墙铁皮顶。常庆谋刚在她对面坐下,她就惊呼鬼叫起来,说的是芳语,一个字听不懂。闹腾了半天,才由她的一个助手翻译成法语,再由朋友的朋友翻译成中国话。常庆谋能听懂一些法语,所以不等翻译完,心就沉了下来。原来亚苏根本没说他开超市的事,而是说他命不久矣,要赶紧安排后事。

“为什么?”他问,“我身体没一点毛病,我很强壮。从现在开始,我加倍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出门,还会死吗?”

“那也要死。”亚苏通过翻译说,“你触怒了天神,天神不要你活。”

“我哪儿触犯了天神?”

“虎牙只有勇士才能戴在身上,你却拿回去给女人戴。”

“这犯了哪门子忌?开玩笑吧?”

“不许亵渎天神。天神不跟你笑。天神很愤怒。天神不想多说,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操,这都是啥呀。可跟一个女巫能理论吗?不仅语言不通,而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世界观。但临别前不由自主地给了亚苏不少钱,生怕怠慢了她,她施咒祸害自己。亚苏给了他一包棕色粉末,说服了能通灵,看到自己的过去将来。朋友告诉他那药粉是伊博格碱,从植物伊博格中提取的,有强烈致幻作用,能够让人在几小时里经历一场精神之旅。许多服过这种药的人醒后称,那种感觉像是一夜之间经历了十年的人生。经科学研究,伊博格碱在治疗精神失常、醉酒和毒品上瘾方面有独特疗效,已被制成药品,每克售价高达人民币一千五百元。朋友说,你花在巫婆身上的钱不冤。

事不关己,朋友没把亚苏的话当回事,回到利伯维尔,常庆谋却始终惴惴不安,要么晚上睡不着,要么睡着了做噩梦。他确实偷偷带过一颗兽牙吊坠回去,认不出是哪种兽类的牙,卖给他的人说是虎牙。他给他儿子,他儿子戴了一些时,腻味了,送给了表妹(他外甥女)。巫婆竟然知道这事儿,他没法对她的预言嗤之以鼻。后来他被折磨得受不了了,决定干脆回国避一段时间。想好了,心稍安,不过仍睡不着。想起巫婆给的药粉,不是可以治精神病吗?说不定能安神助眠。于是他撮了一小勺,就着瓶装水服下。

翌日一早,常庆谋赶往飞机场。由于归乡心切,不愿等几天后的直飞航班,买的是飞香港、中间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迪斯亚贝巴转机的票。亚迪斯亚贝巴的机场简陋到让人以为走错了地方,让他焦头烂额。只有几块15吋的电视显示屏显示几号门登机、登机时间。更哭笑不得的是,所有显示屏上的时间、班次、登机口经常变动,一不留神就突然变了,没有任何提示。他只好战战兢兢地守在登机口,一看到开闸登机,就立刻凑上去问是哪一个航班。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黑人过来,说法语,告诉常庆谋,他那趟航班晚点了,起码在四个小时以后才能起飞。

“我喜欢中国人。”年轻人说,“不如咱们去喝一杯,聊一聊。”

那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具体?”常庆谋问。“万一消息不准确呢?误了机就麻烦了。”

“请你放心大胆地相信我。”年轻人神秘地一笑。“我也坐这趟飞机,我不会害自己,对不对?”他拿出机票给常庆谋看。“瞧,我叫莫普提·自豪·手鼓·上尉·牧场·巴布鲁。”

非洲人这种在中国人看来奇特的长名字很多,常庆谋已见怪不怪。他也通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问年轻人是叫莫普提好呢还是叫巴布鲁好,年轻人说叫上尉最好。法语的上尉跟英语差不多,capitaine。他跟着上尉找了一家小酒吧,主动埋单,并让上尉想喝什么尽管点,自己只要了一杯啤酒。

上尉像很多非洲人一样,饶舌。他说他有中国人的血统,他的祖先是成吉思汗派到非洲的,爱上了酋长的女儿,就留在了当地。

“你看我的眼睛。”上尉说,“是这样的——”他夸张地把两个外眼角往上提。“跟中国人一样。所以。我喜欢中国人。”

成吉思汗是不是派人到过非洲,常庆谋也搞不清楚,就由着上尉胡扯。几杯酒下肚,上尉越发嗨,看来他酒量也不大。

“你到香港去干吗呢?”常庆谋问。

“天机不可泄露。”上尉挤眉弄眼。

“咱们中国人,一个桌子喝酒了就是兄弟。咱们都兄弟了,还有什么机密不机密的。你还说你祖上是中国人呢。”

“行,那我就告诉你吧。我这次去,是要带一些人走。我要去香港,还要去越南、韩国,最后还要到中国。”

“你要带什么人?去哪儿?”

“这个嘛……”上尉清清嗓子,挺直了身子。“实不相瞒,我是蒿里人,东四司隶役,有拨人阳寿已尽,我要把他们拘到蒿里去。咱们不是巧遇,老兄也在我的名册之上。”

闻言,常庆谋大惊失色。他曾在儿子的课本上看到过一首汉代歌谣:“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稍踟蹰。”当时他还不解,怎么要孩子们学这种迷信的东西。难道那歌谣并不虚妄、那巫婆也没有骗人吗?甚至上尉所言,都不是酒话,他真是成吉思汗使者的后代,要不中国的阴曹地府里,怎么会用一个番鬼呢?上尉递给他一本花名册,第四个就是他的名字,中法对照,一字不差,他不得不信了。

“上尉大人,我就没救了吗?”

“冥律如山,令行禁止,没得救。”

“我勤勤恳恳,辛苦半生,眼见得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常庆谋泪如泉涌。“我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啊。就因为我把虎牙给女人戴了吗?”

“这跟虎牙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亚苏大神说的。”

“阿门。阿弥陀佛。三清上圣,诸天高真,一切大神。我不认识亚苏。你要远离邪门外教。

“那我到底作了什么恶?”

“寿数天定,原因很复杂。前世今生行了哪些善、作了哪些恶,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我说不出一二三来。总之,修养合道,就能全寿,运气好还能延寿。行事乖戾违和,就会折寿。”

“那我肯定是属于折寿的了。你学问这么好,不是中国人胜似中国人,能给我分析分析嘛?”

“看哪。”上尉把手向外一扬。“我们的树快被你们砍光了。我们的大象、狮子、老虎、狼,快被你杀光了。我们的女人怀了你们的儿女,你们不管不顾,一拍屁股走人……

 “这……有我的份……可那么多人一起干的坏事,让我一个人受惩罚,也不公平吧?我做的我可以改。我一定改。”

“恐怕晚了。话说回来,我觉得你这个人确实不算太坏,你还请我喝了这么多酒。这样吧,把名册上的人都拘起来还要花好些天,你回去好好安排一下,我最后去你那儿。”

“给我几天?”

“两个礼拜。不能拖太久,不然不好向头儿交待。”

他们在香港分手,常庆谋连夜往家里赶。从张家港打车往自家所在的乐余镇登全村,遇到大雨,干河河水暴涨,冲出堤岸,不少房屋、菜地、苗木果树、水产养殖池塘被冲毁,还有人员伤亡,沿途都能看到愁眉苦脸、哭哭啼啼的人。也许是人之将死,心一下变得柔软起来。他善念大发,回到家,先不跟妻儿说自己大限将至,而是急忙跟镇政府联系,捐款救灾。忙着这些,似乎开了窍。挣的钱已远远不止让家人衣食无虞了,多的又不能带到阴间去,留着干吗?不如做好事,挺有成就感。

忙得差不多了,心想该安排自己的后事了。掐指一算,常庆谋惊讶地发现,两个礼拜的期限已过,而上尉还没来。他不禁七猜八想。他把告知妻儿的计划又搁置下来,仅仅自己一个人悄悄到祖坟看了两次,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选什么棺木、立什么石碑等等。

一天,他沿着长江走来走去,东一榔头西一棒地思考人生,上尉出现了。

“终究还是来了。”他黯然道。

“我来向你报喜。”上尉向他拱拱手。

“我不用下地狱嘛?”

“比这还喜。我把你慷慨解囊、热心赈灾的善举上报给冥司,头儿说,这可以延长你的阳寿,如今你已经从名册上删除了。请我喝酒吧。要茅台,我觉得茅台不错。”

常庆谋大喜过望,买了一箱茅台,把上尉灌得酩酊大醉。吃喝的时候,他打听给自己延长了多长时间的阳寿,上尉喝得舌头都不会弯了,口风却紧得很,说再不能犯规了,无可奉告。

继续休整了半个月,他重返加蓬。这次去,他要把自己的木材生意了结清盘,转而办一家医院。下了飞机,汽车经过一片原野时,他让司机停下,跪到路边,向苍穹祝祷。首先感谢上尉,其次希望多给自己时间,以便多多行善积德。正沉浸在一种清澈的、无边无际的宗教情感中,咣当一声,上尉像一块石头砸在他眼前。

“你想坑我吗?你指名道姓地谢我,我们头儿要是听见了,还以为我收贿受贿,帮你作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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