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有百十来条大大小小的峪，有名气的就有72个，曾经有本名字就叫“秦岭72峪”的书，不厌其烦地把这72个峪的前世今生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让人回味无穷、心向往之。是的，叫龙脉也好，叫龙脊也好，或者叫“中央水库”，抑或还称为传统意义上地理概念甚浓的“南北分界线”，秦岭都是都是当之无愧的伟大存在，或者说，你说与不说，她都在那里，都是巍峨地矗立，都是万般坚韧般的横亘。

    秦岭在我们家乡叫终南山，在机器时代出现以前，漫长的农耕文明时期，这座横亘千古的大山遮天蔽日地把关中平原与南部世界截然分开，除了职业探险、挖药为生、打家劫舍的土匪以及为了抢争天下而披荆斩棘的诸葛亮与刘邦外，没有人知道终南山有多深、有多远，绵绵无期一般。所以，关中人可能就以为这是最南边了，所以叫终南山吧。实际上，后来都知道了，南山以南是更大的存在，是更广阔的世界，是更繁华与先进的国祚。终南山，对应该叫秦岭，山的奇俊秀美、峰峦叠翠，云的高洁缥缈、神秘瑰丽，树的百类千种、各异风姿，多有记述，广为传颂。我在这里要赘述的是。我要专门说一说秦岭的水，终南山的水，她的清澈、甘甜，她的高洁、晶莹，她的欢快与激情，她的不屈与理想。

    在初春的第一缕暖阳洒下，从远处看，山还是一个冬天经历的样子，萧肃，沉静，蒙一层黛青色的，似雾又似云的样子。但在山里，树木已经收到春的讯息，一阵风过，哪怕是微风，也会引得树梢的抖动，在活动“大脑”，在舒张“胳膊”，在伸张懒腰，那声音不再是呼啸，哪怕是轻轻地啸。树下，散乱缠绕着枯枝败叶的灌木丛，也在纷纷抖落着身子，活动筋骨，徐徐地“吐纳”。一个冬季一直没有变颜色的绿草，一夜间慢慢竖起了“耳朵”，一簇簇，一疙瘩一疙瘩，摇头摆尾，交头接耳，互相传递着万物复苏的消息。沿着一条一会是石板、一会是砂石路、一会是台阶的无名小路，蹒跚而上，忽然，你听到了一声“汩汩”声，像是布谷鸟的鸣叫，像是在远处，又像是在脚下，似有似无，忽大忽小。驻足，平息一下心跳，做几个深呼吸，静静地寻找，终于，就在不远处，一丛茂密的几乎不透风的灌木下面，就从那里发出来这一阵阵天籁之声。几天之后，气温逐渐升高，当你再次踏入青山，在砂石小径旁边，在半黄半绿的草丛中间，分明又一股清流欢快而过，已不再是那汩汩之声，那是沉潜了一个严冬的源泉，那是一串打磨了一个轮回的晶莹，那是一汪蜗居了一个漫长季节的生命啊。停下来，把手伸进去，还带着她刚刚经过的严酷记忆，尝一口，甘冽、醇甜、回味悠长。春天逐渐加快了脚步，当葱绿覆盖了整个终南山，当人们把目光逐渐转向盛开的山花，这水流便像隐匿在勃勃生机的万般绿丛中，欢快但默默地前行。盛夏很快到来，春天只是个序曲，在这个纬度和经度，春天总是短暂的。几场大雨过后，这山间隐匿的美好便发出大的声音，变得急湍，变得躁动，变得气势，但不变的还是洁净和透亮。她似乎找到了表现自己力量和勇气的最佳方式，她好像把春天没有诉说完的沉郁和压抑要一吐为快，她着急要冲出峡谷，要告别大山，要和平原相亲，要和泥土约会，要奔向那个无边无垠的宿命和理想。她顾不上和你说话，她对在她旁边嬉戏打闹的人不理不睬，她无言地接纳着不友好的人们抛下的垃圾甚至农药，她独自遭受着她在深山里永远不会遭遇到的各种不幸甚至是恶，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向前，没有放弃她利于万物的秉性。秋天来了，绵绵的秋雨，使得大山有了诗意，也有了“湿意”，她依然清冽，依然纯净，依然激越，但的确有了诗意。在不经意的一个拐弯的落差处，她会变幻成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有宽阔的，如同一个大型舞台的幕布，但却是灵动而活泼的，仿佛一阵风可以让她起舞，若隐若现中，你好像看见了她后边隐藏的水帘大洞。在人们的欢笑声中，她挥洒着银线，挥洒着珍珠，自己却是不经意的样子。在瀑布的下面，永远有一个或大或小的深潭，有多深呢，想象有多深就有多深，深得发绿，绿得发黑，神秘不可测的样子。有人在潭边摄影，各种各样的摆弄，各种各样的美，其实，都是在借鉴着这波碧水的美妙，她的绿，她的净，她的静，她微风轻抚、波澜初皱的柔美。最后一阵秋风过后，落英缤纷，繁华尽谢，终南的刚毅与肃穆愈来愈显，只有常绿的松柏倔强倨傲，装点着龙脉的苍劲与挺拔。溪流由奔突到舒缓，由一汪欢腾到涓涓细流，再回到汩汩妙音。冬天的一场瑞雪无声而至，漫天遍野的素裹银装，终南成了一个洁白的世界，听不到溪流的声音，却在拐角处，在悬崖峭壁下，一个个冰柱拔地而起，伸向源头，仍是坚忍地沉静，刚直般耸立，严守着纯洁，储蓄着能量，以自己的形态宣示着存在，与世界无关。

    生命有激越，如同终这圣水，欢快过，奔啸过，不管不顾地去拥抱理想、去追随与生俱来的初心使命；生命本圣洁，如同这终南圣水，不论春夏，不问秋冬，不屈挠折，不屑污秽，固守着纯净，携带着甘甜，冲刷着混沌，滋润着旅途。

     汇入江河，终归大海，蒸腾成气，再造轮回。这终南之水的前世今生、生生不息何不似芸芸众生的来来往往、前赴后继、绵延无息。却能有多少人能这样恪守初心、坚守纯洁，保守欢快与激情，敦守勇气与毅力，持守清越与卓异。

    心向往之，终南之水之清流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