粜谷

从田里收上来的稻脱粒后，经夏日暴晒一到两天，谷内的水份就被蒸发到空气中，变成了肉眼看不见的水蒸汽。而这脱去了水份的谷子，黄黄的，硬硬的，结实而饱满。买给国家的都是质量上乘的好谷。

高中刚毕业时，我十八岁，“双抢”时间，队长会派我和进良叔叔、王德良他们去粜谷，我的任务是畚谷和看磅。

烈日炎炎的午后，先把晒在稻场上的谷挑落船。为了畚谷方便，先把晒在场上的谷用翻谷板推成一堆。畚谷王德良最厉害，年龄60岁左右，精瘦的他干活不怕吃力。人家畚谷是一畚箕一畚箕地畚入箩子，而他却不这样。挑谷的把谷箩在谷堆边一放，他先将箩子侧倒，手脚并用把箩口用力推向谷堆，再将谷用畚箕畚向箩子里，箩子将满时把它翻上来，再用畚箕畚上一畚箕谷，就满了。挑担的拿起箩绳，用扁担挑着，身子稍一下蹲，扁担放到肩上，站起身挑着满满的一箩子谷，大步流星地向船走去。这样的畚谷速度比一畚箕一畚箕的畚要快上好几倍，所以粜谷时队长总会派他去。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做。在大家都大雨淋漓后船装满了。

粮站在油车港镇上，于是解开缆绳，用竹篙撑船离岸，吱吜吱吜地橹声就响了起来。从我们埭到油车港要摇过莳公荡，经过池言经港，再过沉石荡。一路上都是大港，船行带动风，刚才畚谷、挑谷时的汗流浃背，经风吹太阳晒，衬衣上留下的一圈白花花汗渍清晰可见。

粮站在集镇的东边，原来的倪家油仓位置，南北长约百米，东西宽约40米，由北往南简隔排列着三埭库房，最南面的房子是倪家留下来的老房子，具有明清建筑风格。大门朝东，东面有一条南北向的河，河埠设在河西岸，一式的长条石铺的石级，由南往北长有20-30米，很有气势，看光景应该是倪家老仓库河埠遗存下来的。

我们出市河推艄右转向北，不远处粮站的河埠头早已是船满为患，河埠停了一排，外面还老鼠接尾巴似地接了一排，那排的船已在河道中央了。我们就把船停在正在挑谷的船艄后面，这样他们挑空回了我们就可以挤进去。把缆绳结在人家的船艄上，进良叔叔就跨过船上岸去找验谷的人。

过了约一支烟的功夫，那个验谷的，手里拿着一根长钢扦条，一只小的木圆盘来了。他先将钢条从上往下插入稻谷，再抽出来，把那钢条的头往手心一倒，手心里就有了谷子。原来那钢条的头上有一空间，往下插入谷子再抽上来时空间里就会装有谷子。他将那谷子先用牙齿咬了几粒，再把谷放入那圆盘里再合上盖子旋转几下。再拿掉盖，用嘴吹了吹，里面飞出了一些砻糠，留下被碾出来的米。原来那圆盘是一个微缩的磨子。

“怎么样？”进良叔叔问。

“水份行，就是杂质多了点，要扣掉。”说着开了单子给了进良叔叔。

谷验好了，前面的船里的谷也挑得见船底了。我们坐在船艄上稍歇一歇。吸烟的从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根吸了起来，进良叔叔对我说：“等会儿我们挑谷了，你就到上面去看磅，先把这单子给磅上的，称我们时你说一下‘勤丰5队’。”

原来粜谷的队多，粮站里过磅的人记不住那么多人，记数时会出现张冠李戴的现像。所以粜谷的需要有人看磅。

坐在船艄，看着那些畚谷的、挑谷的，有的赤着膊，有的穿着背心，有的穿着衬衫，有的甚至只穿条短裤，个个汗流满面，衣背湿透。

一根烟吸完，前面船里的谷也挑完了，于是我们互换了一下船位。靠到了河埠边，铺好跳板，开始挑谷，我畚满第一担，就去仓库里看磅。

仓库们离河埠约百米，重担的大步流星，空担的急急匆匆。走进仓库，东西两边有磅秤，磅秤的秤台上扣着一个用铁制成的辅件，是停放谷箩的。有人在上磅，有人把谷担停在边上等着。我挑一个等的人少的磅秤，把单子给了过磅记帐的，他接过后夹在记帐板上。

我就站在他的边上，看他们过磅。只见挑谷的到了磅前，看磅的说：“**队的。”挑谷的把一只脚踩到磅秤上，整个身子向前倾，再把谷箩移到那到辅件上一放，哐当一声，磅秤钩一跳，人钻出扁担，脚离开磅秤，用肘托着扁担，记帐的用手中的笔拨拉一下磅秤的压铁，一声“好了”。挑谷的又把脚踩到磅秤上，人一下蹲扁担上肩，挑起谷担走向堆谷处。金黄稻谷已经堆得像小山似的，为了挑谷的人能方便把谷挑到高处，粮站里的工作人员在谷堆上放了长长的跳板，挑谷的走到跳板高处把谷担一放一推，箩子里的谷顺势下滑，再拿起箩子倒转着用力甩几下，再把正谷箩挑上肩，用手把脸上汗珠一抹往下走。

一个十八岁的青年，看着他们挑着重担，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有些失颜面。但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是刚高中毕业呢？用农民话来说是一个“白脚杆”。能干重活还需时日的磨炼。

过磅结束，太阳已偏西。在粮站河埠头用毛巾洗脸擦身，身心顿觉清爽。摇船过市河时，小镇上会生活的居民已在大树底下摆上小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杯，收音机，茶杯里隐约可见茶叶在浮沉，收音机里播放着现代京剧，杨志荣打虎上山的高吭声音传入耳际。边上一张躺椅，躺着边听戏边喝茶的主人。

这样休闲的生活真是好羡慕，因为这个时候的农民还有一班烟的活要做呢？

及至摇到沉石荡，荡中之风一吹，凉快了许多的我，心也就释然了，人么总会有所区别，分工不同，自然，生活也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