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孙已经十八岁了，也许是“代沟”的缘故，平日与我交流不多。一天他放学回家，我问：今天公交车上人多吗？答曰：还行吧。又问：今天天气够热吧？答曰：还行吧。再问：考得怎样？答曰：还行吧。我说：你可真省事，不管问什么，一言以蔽之——“还行吧”，自以为是孔夫子啊。能不能回答得具体一些？别像楼下小医院的王大夫，你说腰疼，她说“不通”；你说腿疼，她说“不通”；你说头疼，她还是说“不通”。真是个“不通”大夫。

我接着说：干脆管你叫“还行吧”先生得了。一家人皆大笑不止，外孙则咧嘴一哂，扭头回屋写作业去了。

我想，“还行吧”有两种含义：一是凑凑合合、马马虎虎、勉勉强强的意思，虽有不尽人意，却也说得过去，多用于表示一种态度，否定的成分居多。而我所提的问题都比较具体，用“还行吧”来回答，多半应该是肯定的意思。比如说考试考得“还行吧”，就是过得去、还可以、考得不错的意思。但这种回答又比较模糊，有不确定的因素，给自己留有余地，也给人留下了猜想的空间。他之所以这样回答，也许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也许是对我的一种敷衍，因为问得原是废话，不值得认真对待。哈哈！但愿是后者。

我固然不满意这回答，可又觉得回答似有道理。因为很多问话原本就是废话，不必认真对待的。比如“天气热吗?”岂不是一句废话？“公交车上人多吗?”亦是废话一句，学生放学与人们下班的时间重叠，公交车多半是比较拥挤的。只有“考得怎样”有点意义，但这却是学生们最忌讳的，就像问女人多大岁数，问男人挣多少钱一样。

世上有人爱较真，有人较含糊，此皆性格使然也。如没有遇到大坎坷、受到大刺激，一般是很难改变的。何况较真与含糊各有利弊，说不好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比如我生性认真，并自以为是优点，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可什么事都认真，或认真过头，则利弊反转矣，故也吃过不少亏，俗曰：“人至察则无友，水至清则无鱼”嘛。人们虽然关心“天下事”，但仅是关心而已，大可不必较真，非要分出个子丑寅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原则、立场问题啊，面对一地鸡毛蒜皮，如果事事较真，时时较真，不仅会弄得身心疲惫，还会搞砸人际关系，闹得“人人自危”。

我对自己爱较真的性格心知肚明，并深以为憾，每每自省之，可遇事还是改不了执拗的毛病。可又一想，性格这东西从来就没有完美的，宽松则流于失察，较真则失于严苛。人生一世的工夫，不过是拿捏好宽严相济、松紧适度的分寸而已。于己如此，于人如此，于事亦如此也。

哈哈！年轻时较真还有本钱，如今年纪大了，应一切从宽，对自己宽，对人亦宽，凡事得过且过，随遇而安，不必斤斤计较。于是我大书“还行吧”三字于堂上，如林则徐将“制怒”二字作为座右铭一样。人若问：“近来可好？”必曰：“还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