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从江孜县城卫国路上英雄南路，跨过年楚河，在热旦岗村驶入204省道，就见公路边有块一人多高的大石头，上面写着“帕拉庄园”，出租沿标示牌驶出公路，停在一片开阔地。帕拉庄园隐藏在班觉伦布村不显眼的地方，规模并不太大，外表也不豪华，被周围新建的藏式小楼所淹没，如不是门前的石碑和门楼上牌匾提示，我也许会擦肩而过。

       帕拉庄园门前耸立着挂满经幡的旗杆，两扇厚重漆黑的大门，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一种豪华和不言而喻的威严。走进这扇大门，就仿佛走进了历史，走进了旧时期的西藏。眼前是一幢石块砌成的藏式三层建筑，四座碉楼式的建筑首尾相连，呈口字形，内侧用长长的回廊相接，中间围成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墙体刷成白色，外观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贵族气势。走入其中，就像走进了一座迷宫。庄园的一层，是牲畜圈棚，按牲畜的雌雄、种类分了若干圈舍。同时，也是单身奴隶晚上睡觉的地方。在最暗的角落里有两间屋，那是关押“犯罪”农奴的地方，里面极为阴暗潮湿。二层内廊式的建筑，是管理人员起居场所，有专门的酿酒房和储藏庄园日常用品的大仓库。三层是庄园主起居和活动的场所，也是庄园的核心。木制的楼梯，层递上升的建筑风格，生动体现了封建农奴制尊卑有序的等级关系。

       我在一位藏族导游姑娘的带领下，顺着陡峭的木梯从明亮的阳光下移步进入幽深的走廊，黝黑而光滑的扶手，凹凸不平的石板地面，从出口透过的萤弱光线慢慢摸索前行，感触历史也许就是这般，更多的是在黑暗中靠心去感觉。穿过走廊，眼前是个四合院式的两层建筑，惨白的墙壁，精美的木雕，五色的经幡和廊角的铜铃。环顾四周，除了我这个不速之客的脚步，打碎了这宁谧的空间外，只有屋顶几只觅食的野鸽子不时地传来咕咕的声响和铜铃在风中的呜咽。

       走进庄园主的起居区，每间房屋都是雕梁画栋，除了设有经堂、会客厅、卧室外，还有玩麻将的专用大厅。经堂陈设考究，经书、佛龛保存完好，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当年遗留下来的名贵食品。卧室中，金银、玉器琳琅满目。庄主夫人的卧室里，完好地保留着她当年用的各种进口化妆品，衣柜外层贴的是旧上海时尚的美女招贴画，每个细节都在彰显着贵族的身份。外表庄严肃穆的帕拉庄园瞬间便转变了画风，藏族文明与西洋文化的碰撞、民族服饰与内地文化的相融、装饰里的大上海文艺风、封建奴隶社会制度下的凄惨之境，时代的印记仿佛穿越了几个时代。

       穿过阿嘎土夯筑的阳台，迈入“阳光室”，房间窗户都很小，安装的进口玻璃，一进房间，感到明亮通透。迎面就是一个金灿灿的马鞍赫然呈现眼前，皮毛织造的坐垫随意地摆放在座榻上，四周的墙面挂满了动物皮。纯黄金打造的马鞍是农奴主的日常用品，坐垫是金丝猴皮与豹皮精心制做的，墙面挂的有狼皮，金钱豹皮，还有熊皮。转过雕楼画栋、金碧辉煌的主人客厅，隔壁是主人的佛堂，正中敬奉的是慈目善面的莲花生大师，而右侧一幅画像却令我大感惊诧的孔圣人。站在庄园中的露台上，可以看到远处的青稞地和宗山古堡，还可以看到远处的雪山。走进所谓聚议厅，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乒乓球、羽毛球、足球、溜冰鞋等体育用品，即使是在当时内地的大户人家也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各种进口的洋酒堆满了酒柜，大大小小的各种酒杯摆了长长的一排。仅喝水的杯子，就有明朝永乐瓷器和日本咖啡具等不同种类。在所有陈列品里最珍贵的则是各种妇女的头饰，翡翠手镯占了陈列柜的一层。这些用绿松石、红玛瑙等做成的价值连城的珍品，在那时只是农奴主头上的一件普通饰物而已。

       庄园的后院是一个大花园，高大结实的围墙下栽种了一圈参天杨，形成了后院的绿色屏障，围墙外面是帕拉庄园郁郁葱葱的林卡。沿着石砌的小道，在花园中央有一座凉亭，这是主人赏花观月和夏天宴会娱乐的地方。花园里种有各种各样的果树花草，庄园中还有一片很大的院子，院子的正中还有秋千，这是园主人和家人在夏季的时候饮宴和休憩的地方，整个院中都充满了鸟语花香，宛然一处世外桃源。

       庄园中还保存着旧时期的监狱，为了惩罚农奴，帕拉庄园设有各种刑具，如站笼、镣铐、鞭子、牛皮筒等，刑罚有鞭笞、掌嘴、割鼻、断足等，手段极为残酷。在那个农奴制时代，我们完全无法想象，一个等级卑微的农奴是怎么邂逅高高在上的贵族，并享受贵族生活的。帕拉庄园是旧西藏贵族和农奴两种不同阶层生活的真实写照，是旧西藏社会的缩影，庄园用它冷静包容的姿态真实地诉说着旧西藏贵族家庭的兴衰，也记忆着那段民主改革前饱含辛酸的社会历史。这里曾有过如山的压迫，也有过如潮的反抗，那些声音已随历史远去不复返。

        保存完好的帕拉庄园，宛如历史的珍贵标本，真实地对比着两种不同的生活状态。在剧烈的时代变迁中，帕拉庄园历经桑沧，现已作为旅游景点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对外开放，成为西藏农奴制的真实见证。走出帕拉庄园，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一座小小的古城，一幅长长的历史画卷，在历史的苍桑变革中，都有着讲不完的古老传说和无法让人遗忘的一部阶级血泪史，而这就是古城江孜帕拉庄园。回望身后的帕拉庄园，它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向世人无声地诉说着西藏的今昔。

2021年8月脱稿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