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散文 |
刚去玫瑰小区我就遇到了一个胖墩实个子的人,他黑黑的,上边门牙已掉去,腿瘸了,是得脑血拴落下的,我在他儿子的超市门口见到了他,不知什么原因,感觉他有些傲气,我问他贵姓?他答,免贵姓郭,我说哪个锅,他底气挺足,说是郭沫若的郭。
我说,哟,和大文豪是一家子哟,厉害!他说,俺相棋也能扑腾几下子。 后来知道了,他名字就叫郭浩荡,是第七国棉厂工人,退休了,下相棋真有几下子,在全县连续十几年拿过冠军,在市里拿过第二名。他在厂子里是个维修工,为了让他为全厂争光,就不让他上班了,专门养着他下象棋,有时陪厂领导下两盘,有时也吃个小灶,有人眼热了,有人反对了,厂长就说,谁能下过郭浩荡,也不让谁上班了。这下子轰动了,好多相棋迷都下大气力钻这个艺术了,可就是来不过郭浩荡,急得紧蹦高拍腚瓜子!一个小赵竟然急成了神经病,整天骑个电动车在小县城里干窜,车把上挂上了两个红绿旗,歪戴个蓝帽子,一个劲得干嚎着,车后放个扩音喇叭嗷嗷叫,人家吓得跑老远,小赵到哪里都用个皮兜子带盘玉石象棋,走哪里下到哪里,迷了。他说,我的奋斗目标就是打赢郭浩荡!小赵也是高手,谁也下不过他,可他一给郭浩荡一下棋,盘盘皆输,小赵生气,跑到墙角上把门牙磕掉两颗,满嘴喷血。 打那,老郭不给小赵下了,下也故意输给小赵两盘棋,小赵就翘尾巴了,说郭浩荡沒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不搁捣搭的!郭浩荡急了,连给小赵下了十盘,小赵输了五对,傻眼了。小赵自己扇了自个几个耳光子,说,郭大师,俺有眼不识泰山,服了。
可他疯了,厂子提前让他退了。 一次,郭浩荡在小区给三十个人连续作战,连盘告捷,中午饭也叫不家去,他瘫在了地上,来了急救车,几个人弄不动他,儿子郭小涛双手携起来抱到了担架上,出院了,郭却成了拉拉腿的瘸子了,家属不让他下棋了,他就大叫,俺要去上吊了,全家软了,也认了。郭大笑,他说,我就是个下象棋的个料,饭可不吃,什么都可以丢,唯有象棋不可丢。我说,郭大师腿瘸,下棋可不瘸,他一笑了之。下棋时他不慌不忙,沉着应战,多种棋路,多种应对,眼看输了,他也能起死回生。打那,人称他为“郭大师”,名字叫响了。外地高手也闻名找上门来,还拿着烟酒礼物,登门磕头拜师,他也是光赢棋,也耐心传授技艺,故意输上一两盘,给人下个台阶,当官的找他下棋,却一盘不让,弄的人家灰头土脸的。 郭浩荡满脑子装的净棋,他会背棋谱,开局、中局、残局他都很熟悉,古残局他也会,街上摆残局摊子的一看他去了,人家卷摊子走人。他给人啦呱,除了棋就是棋路,什么仙人之路了,什么飞象局了,什么当头炮把马跳了等等都滚瓜烂熟,我路过他门口,他先夸我文才好,然后就聊象棋了,什么全国象棋大师楊官麟了,胡荣华了,还有柳大华大师了,当代新秀了,都象他亲戚般,多少届经典名局了,他张嘴就来了。
有时我急于上班去,他也撵我硬聊几句,有一次他歪倒了,我又去找人给他治疗好了才走。他的象棋好,家里人的棋也不孬,他老伴殷慧慧也会下棋,她说,俺老郭就是行,退休了也闲不住,有一次替个省属企业在全省拿了个第二名,奖金拿了七万五,全给了敬老院里了。 老郭给老齐下棋,老齐下昏招,后悔的使劲拍大腿“呱呱”的响。殷慧慧说,老齐,你把大腿拍肿胀了,也下过俺郭浩荡,是不?齐说,是呗!老郭有本钱傲,老婆有本钱也气盛,夏天晚上乘凉在小广场,殷慧慧说,您知道不?那个全国出名的歌唱家殷某人就是俺沒出五服的娘家侄女,她小时候俺还抱过她咧,她叫俺个姑。 象棋大师郭浩荡说,俺是个下象棋的料,那一年省里一个大师要他当徒弟,厂里不放他,他后悔不迭。他也有谦虚的时候,他说,上济南去比赛,俺就沒下过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小孩是全国象棋大师的徒弟,给他下棋很舒服,可是不知不觉就入他陷阱了,犟不得,不得不服哟。
他脸上有些茫然。 他和老伴退休了,一个儿子办了个大超市,年收入几十万,日子过得挺厚实,可是妻子殷慧慧却在一家钢厂上班得了肺矽病,已到晚期,头十年早已查出,却沒告诉她。不久就病逝了,郭浩荡掉地下了,我搬出去的第二年去开会,见到了郭大师在柳树行石凳上坐着,很颓唐了,见了我眼里闪了泪花子,还雇了一个男保姆,是个光棍子。第三年上,老郭死了,我挺难过!
2020.5.11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