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腊月，天气冷的出奇。

到了腊月二十三，就是了小年了。

有句话叫“到了腊月二十三，就得打发灶王爷爷上了天，”也就是庄户人家真正忙年的时候就到了，先去到集上请皂王爷爷。那灶王爷挺周武郑王的怪威严，端座威仪，傍边有神护佑，不知何路神仙，反正小时看到汗毛就有些竖起，头皮铮铮地。

打发灶王爷上天，得去集上请，不能说“买”，显得不恭敬呀！

俺这里城里集是二七，栾湾集是四九，三皇集是一六，都是阴历即古历的每月初四十四二十四。那就得赶到二十三前的十四，十六或十七或二十二去赶栾湾、三皇、县城集，但四外八乡的还是赶当地栾湾集的占多数。

南栾湾集是个大集市，全村两千四五百口子人，村大人才多，人物头子真不少，什么武把子流星，秀才私塾，打抱不平的人不少，好汉打不出村来，谁敢惹事招事呀！

庄大也不欺负外来人，仗义执义的人还真不少。

村里就有个林爷，说是武浪混子，集上丢了被盗了东西，给他一说就不知不觉给送回来了。有人上集上来惹事，说要女戏子耍耍，林爷说，戏子没有，巴掌倒有俩，说着拿来两块砖，放石头上，举手“啪啪啪”全断两截了，吓得寻衅者白瞪眼，灰溜溜的跑了。

林爷嘿嘿大笑，他人厉害，有人说他不识秤，他买东西，他不看秤。他说，看着称吧！但谁也不敢少给他一钱！

南栾湾还有个高大娘，个子高。人家说：“南栾有个高大娘，钭拉身子半露膀，劈个叉旋空腿，大白奶子晃荡三晃荡，打的坏虫地下躺！”

高大娘被编到了山东快书《肥城传》上，远近闻名。

那一年仨婪贪吃饱喝足想吃高大娘的豆腐，不想找着真茬眼。

一个抱的，一个搂的，一个扳后腿的，高大娘裸着大白奶子犹如两个闪电呱啦啦闪过，晃得仨贼眼儿迷离。说时迟那时快，一脚奔到一个嘴巴子上，一脚踢折那个狗的肋巴骨，一拳掏了那猴子一个倒栽葱，哭声连天，磕头求饶，丢下两头驴蹒跚而去。

高大娘给他干爹于司令一说：“仨贼凌辱了女儿！”

于司令将仨人五花大绑，扯到荷花坑北边，举起手抢，梆梆挷几枪，将他仨的头颅打上了天，还旋转着打着呼哨儿，上下翻飞，“唉哟唉哟”叫唤，纷然掉下，被被狗叼去，喝了脑子啃了肉，三具尸首无人认领，晚上被鹰窜狼吃了。

这个集有了名声，震动不小！

集市南北长三里多地，北头到荷花坑，中间有戏院子，鱼市，丸子汤，下货，二趟街西头有猪狗牛羊市，齐哭乱叫；往南有土地爷爷庙，有关二爷庙，呲牙裂嘴，怪骇人的。

庙南有片空地是说书的，男男女女支楞耳朵听说书，也有去听戏的，有古装的有现代的。

从庙上南就是公社大院，那时的官不多，抻头夜猫的，人家庄户人家都傍不上边，很羡慕他们耀武扬威的样子。

公社大门口就是卖鞭炮的百十家，都乱喊乱叫：食牛逼不是吹地，泰山不是垒地，火车不是推的！看咱这火鞭咣咣地，就象打响雷子！

还有的喊：“娶媳妇要养的，买炮仗要响的！快来买呀！”

人们拥上去，你一挂我一挂，分着买个差不厘。

唉哟，炮仗炸市了，这里响那里叫，成了火海，连窜带蹦跑的比兔子还快。

炸完后，炮仗市一片黑，桌上冒燎黑烟。有人哭有人骂：“哪个王八操的，毁了咱的买卖，丧他娘头的血良心！”

随即一捏鼻子，拽出粘而稠的鼻涕一甩老远，又一抹，抹到了大俊媳妇外号叫大洋马的前胸上，大洋马叫骂：“您娘个逼地，抹那个王八身上了！”

一阵哄堂大笑，大洋马扭身子翘屁股走了！

人们仍归平静，去隅首买鱼买虾买纸买香买皂王买年画，还得忙年买灶王，还得请门神。

老风俗是打发灶王爷上天，需要祷告，叫他上天言好事，别上天上去告状，叫上天言好事吧，把那烟熏火燎的灶王爷从饭屋墙上摘下叫“请下来！”祷告着：“灶王爷爷辛苦了，多原谅，待承不济多担待，您上天登高枝吧！”就又磕头，随即贴上新请来的灶王门神才算放心。

这一天要煮肉炸鱼炸丸子，杀鸡宰鹅，蒸黄粘窝窝头，意谓粘住皂王爷的嘴，别叫他上天多说不吉事。

忙年忌讳事还不少，不能说不吉利的呱，也叫不能说“损话”，什么少了，坏了，完了，不行了，都不能说。

到河沿边边上不能说“翻”了，只能说“展”过来才行。

要恭敬老人，不能摔碎东西，摔碎了东西就说“岁岁平安”而圆泛过去罢了。

一切需要谨慎从事。

那时生活难呀，吃肉要一条溜，三斤四斤的，买鞭炮也买不几挂，衣服穿粗布缭衣的，有的翻翻新就拉倒了。

唉，那时的忙年，贫穷忙乱而又饱满着精神世界。

当下丰富了。钱多了又很单调无聊了。

鞭炮禁放了也好，要保蓝天碧水，写对联不见了，都成了印刷体了。

那种谆朴真挚的乡情少了，串门拜年只是虚应而已！

我们欢呼新时代的到来，也怀念敦厚的传统乡间民风，那是习俗文化啊！

2019.2.2日晚兴安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