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怪人画家陈杰先生，长一颗硕大的脑袋，脸面严肃呈沉思状，脸面纵横交错的纹络爬上去，布满哀乐忧伤。他死时近九十岁，一生坎坷，57年被弄成了坏人孬种一枚，下放农场养马，在马厩里养马、炒料、调料。他画了一幅画叫《乐趣》，一个破铁炉子上面烧着一个小黑锅，蒸腾烟雾，火气燎烧，倒有人间烟火。

写这篇文章，我采访了很多和他一起工作战斗过的老同事老战友，都对怪人陈杰先生津津乐道，很欣赏佩服他的人格魅力。在农场里，他和老马小马对语，给它们讲故事，背诵唐诗宋词骈体古文，他对马群背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那是杜甫的名篇，背完长嚎一声，涕泪交加，那是他独自喂马所为，那是严寒的冬啊！

    悲愤积于心头，57年因说政府要接受监督批评，文艺界要争鸣自由，被小人高密。刚大学毕业的他就被轻松戴上了一顶什么帽子，这顶帽子压住了他的才华，驱散了他的婚姻。美女离他而去，嫁给高枝官僚，然而陈杰达观，常唱自编曲调：“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唱毕哈哈大笑。

    他1978年平反进电影院画画，后调文化馆搞美术创作，生活的变化激发了他的创作热情，他反复揣摩，歌颂新生活，可惜他只留下画作79幅。

二

   陈杰字玉尼，曾先后当选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等职，他献言献策，敢于直言，90年代他就在会议上直言：“反腐应在县两大院开刀，上不正下就歪！”这种说法，会令人震惊，他说做人要堂正，说真话，闷着良心说瞎话咱办不到，溜须拍马咱不行，屙血丧良心的事砸死俺也不办。铮铮有声，落地砸坑，他说当代表委员不能举手鼓掌吃馍馍，不能图好看当摆设，得来真格的。有人说：“伙计，别过伙了，叫你再当右派！”陈杰说：“争取二次当出名大右派，放给他个胆！”

    陈杰画了一幅画叫《君子》，看了却叫人激灵一阵，他画面上画了三个茄子一个圆辣椒，还有一瓶一般酒，君子之交非酒肉，平常平淡之交方君子，有一句话说：“山区人亲地可爱，喝酒就是没有菜，吃一口是豆腐，在一吃是白菜，刀刀尽白菜。”白菜豆腐家常菜，茄子辣椒有滋味！

    后被抓进监狱的腐败县委书记郭某上栾湾治理涝洼，扎大棚红旗招展，陈杰说又搞五风啦，纯粹形势主义，这话传到郭那里骂陈混蛋。设宴招待那帮所谓艺术家，不叫陈去，陈说俺在家吃窝窝头有滋味，有豆面、高粱面混合面好啊！后来乡里的头托人叫陈画根治涝洼好，陈杰说：“好个屌球，这一弄贵平洼白天鹅不来了！”第二年白天鹅真不来了，人间大憾事。后来，陈杰跑到一个黄河边， 趷蹴在山帮帮上眯缝着眼画了一幅美丽的《望口山》佳作，青山绿水，烟火弥漫，村居门口望着滔滔黄河水，声若响雷。

三

    说陈杰先生是个怪人画家，他生活极为简洁朴素，冬天冷了，他穿半截裤子，人家叫他大裤衩子，他说这样好，叫空气自由流通，憋不住臭屁，有屁就放，有话就说；他狂放率直，夏天他又穿上大皮鞋，戴顶破草帽，穿上大皮裤，他给馆长刘善锐说这样凉快，这叫深挖洞，高筑墙，咱学朱元璋的，大家不妨一试。

    一次他给馆长提要举办个人表演会，请大家晚八时准时在文化馆院内集合。凉风送爽，亮月当空，大门后鸳鸯铜板一响，响处闪过一个黑大汉，头戴礼貌，戴墨镜，身穿长礼服，脚蹬大蟾鞋，一声响：“今天表演武老二全传！”啊是陈杰画家，还会这行当。“当拉个当，当了个当，闲言碎语咱不讲，讲一讲山东好汉武二郎，这一天他辣酒喝了十八碗，晕儿晃荡上了景阳岗，猛不顶！一只老虎冲出来，吓得武松心发凉，武老二脑袋篓斗晃三晃，抡起哨棒断在树梢上，说时迟，那时光，武松的手指像钢杈，抡起拳头大巴掌，直打老虎吭大抗，一提溜，没了气，散它的娘”。这一弄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肚疼不已，大姑娘直朝小伙怀里躺，这样说书，陈杰说了半个月不断弦。都说陈有奇才，他的快书有普通话、平阴话兼而还有泰安话，也怪有滋味。陈杰有奇才，就是怕美女，一个叫苹的骚女脱得溜光不知啥时藏在三楼西户上，吓得陈杰摔了个子，赶紧上当官的那里汇报去，连推带搡地劝出去了。这就是怪才陈杰画家。

                                2016.9.26早8时许

                                  于玫卧书斋

2018.12.22日早5.22分重发于兴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