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信：老井｜传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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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号10-20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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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作家张中信小说集《匪妻》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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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天地：

巴州城多井。井是老井，且多冠以诗意名称。如“白马井”“莲龙井”“观音井”等等，故巴城也有一个诗意般的美称：“九井十八街”。

在巴城，凡富豪人家，家家都拥有至少一口井，以供自己家人享用。小东门的郑家为巴城最富有者，一家人便拥有三口井。两口井在前院，一曰“菊花井”，一名“荷叶井”。前院的两口井专供郑家人享用。还有一口井在后院，却没有名字，此井主要为下人及牲口享用，兼供清洗院落等杂务用水。

后院的井是老井。与前院两口井形成强烈反差，粗糙、肮脏，简陋。后院老井之水，由护院的老黑掌管。井沿上架着一个简易的轳辘，以方便打水。老黑在郑家已干了20多年，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到而今已40出头，却未能成家立业，整日里都干些打杂护院的事情。他长得浓眉大眼，身强体壮，却面似黑炭，大家便叫他老黑，居然被叫成了他的名字。

老黑脸长得黑，却心不黑，为人更不黑。整天进进出出，一身欢歌，大概是因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缘故，他从早到晚似乎就没有发过愁。

老黑喜欢哼小曲，那曲子大都是大巴山的乡村民歌，泥土味十足，听起来却特别爽心悦耳：

妹是门前一树桃，

花开花落摘不到。

哥哥想妹不离去，

日日夜夜把树抱。

…… ……

郑家大院的人都喜欢听老黑唱山歌小调，侍女们私下还偷偷地跟着学唱。可任怎么学，咋样唱，就是唱不出老黑哼唱的那般味道。

郑家老爷却不喜欢听，也最烦老黑唱山歌。打老远看见老黑的嘴巴在动，不分青红皂白也要走上前狠狠训斥一顿。因此，老黑每次唱山歌的时候都只得偷偷摸摸，左顾右盼的。直到确认四下没人时，才敢放开嗓子吼上一气。有时，老黑只好自娱自乐，边从老井打水，边悄悄地吟唱，那涟漪阵阵的井水，也毫不留情地倒映出他那鸡屁股般翘动的嘴巴。老黑自己看了也禁不住心中发笑，“扑哧”一声，井水便倒映出老黑的面容，居然显现出了萌动的活力。

郑老爷不喜欢老黑唱山歌，他三姨太的女儿却特别喜欢。三姨太是巴城附近乡绅的闺女，在巴城读女子中学。被郑老爷相中，不得已辍了学业，作了郑老爷的第三房姨太太。

三姨太似乎并不受郑老爷的宠，她生下的只是个女儿。郑老爷需要传宗接代的儿子。不久，郑老爷又接连娶了两房姨太太，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头女子。郑老爷一门心思都放在传宗接代的大事上了，便很少搭理三姨太。因而，三姨太母女在郑家过着并不舒心的日子。

三姨太的女儿名叫芳菲，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年华，出落得水芙蓉般风姿绰约。大概受三姨太的血统影响，从小便喜欢跟老黑一干下人打交道。

芳菲特别喜欢听老黑唱山歌，便老往后院跑。每次进了后院，便追着老黑教她唱山歌。因为有郑老爷的禁令，老黑说啥也不敢叫。于是，她只得偷偷猫在后院的暗处，等老黑放松了警惕，自娱自乐唱山歌时，偷偷地跟着学。即使那样，每当她听了老黑的山歌，也兴奋得两眼放光，一连几天发癫狂。

三姨太追着女儿跑，也不时溜进后院来。因为女儿太任性，三姨太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在后院进进出出追着老黑听山歌。

终于，芳菲小姐发现了老黑的秘密。每当老黑在老井打水时，显得特别兴奋。他一边搅动轳辘打水，一边低声唱起那些令人百听不厌的山歌。老黑打水时，全身肌肉都绷紧，孔武有力的身体，运用自如的手法，把他衬托得英气扬刚。也让芳菲小姐看得如痴如醉，心潮起伏。

日久天长，连芳菲小姐也学会了老黑打水的姿势。当她独自站在井沿上吟唱那首山歌时，竟隐隐有了些老黑山歌的味道。

三姨太发现这一细微变化时，已经迟了。那天，芳菲小姐正在后院老井旁摇动轳辘，吟唱老黑的那首山歌时，终于被郑老爷发现了。老黑被郑老爷派人抓去，遭到狠狠捶打。郑老爷厉声呵斥他，胆敢再吟唱山歌，便把他沉到后院的水井里去。

芳菲小姐也被郑老爷派人捉回前院，关进了一间密不透风的黑屋子，并下令从此不准她再踏进后院一步。

后院冷清了。自从芳菲小姐被郑老爷捉去，老黑的脸上堆起了沮丧的阴云。后院再也没有了欢歌笑语，老黑终日嘴巴紧闭，再也哼不出一句山歌野调来。

郑老爷能用黑屋子关住芳菲小姐的身子，却关不住她搏动的心。她的心早已属于后院那口老井，属于老黑嘴里哼唱的那些山歌野调了。

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芳菲小姐破窗而出，奔向后院的老井。三姨太追踪女儿，也向后院奔来。可是，后院早已变得死气沉沉，早已没了老黑山歌野调演绎的生气……

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精神失常的芳菲小姐闯进后院，在电闪雷鸣中消逝在老井中。

老黑撕扯着沙哑的嗓子，断断续续地哼唱着山歌野调，一个倒栽葱纵身扑进了老井……

从此，每逢夜深人静时，郑家大院后院的老井旁，便有一个披头散发女人影子出没，她边走边手舞足蹈，哼唱着那首山歌野调：

妹是门前一树桃，

花开花落摘不到。

哥哥想妹不离去，

日日夜夜把树抱。

…… ……

本文由张中信原创，欢迎关注，带你一起长知识！

作家简介：

作家张中信近照

张中信，字峰源，四川通江人，经济学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成都市青羊区文联副主席、《琴台文艺》执行主编。曾荣获“全国优秀读书家庭”“四川省优秀青年”称号。出版《风流板板桥》《匪妻》《失语的村庄》《哦，野茶灞那些事儿》《成都书》等著作25部。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荣获四川文学奖和冰心散文奖等多种奖项。

本文审稿：张学文

插图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