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信：奇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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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号10-21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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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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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的记忆中，关于死人的烙印多多，都不足以震憾心灵。唯有一人之死，颇令人称奇，多少年来固执萦绕心魄，挥之不去。

那个人之平凡与猥琐，少有可比者。他的真名，恐怕板板桥七老八十的前辈也难以记清，我们叫他吊吊大爷。

吊吊大爷从来都孤身一人。据说，他是三十年前被镇东的三不老寡妇从通江城里引回板板桥的，不知为啥却又未跟三不老寡妇过活。每当有人好奇的盘根究底问缘由时，他才唠唠叨叨地直骂娘：“奶奶的吊吊，没球用”。

吊吊大爷算是板板桥最潇洒的人，整日除了渴酒买醉便是东游西荡，胡嚎乱唱。不管你割“尾巴”，还是抓阶级斗争，他绝对不感丁点兴趣的。因而，也没有人愿意在他头上生事。

奇妙的是，吊吊大爷喝酒有怪痞，酒葫芦总夹在裆里，喝几口便往裆里煨。平常大爷总是自斟自饮，偶尔也让人喝几口，获此殊遇的只有矬爷和父亲两人。矬爷亦孤身一人与大爷同属类项，且颇多心计，是故每喝一台酒，吊吊大爷裆里的酒葫芦，总不明不白的要失踪好几次。

每逢日落西山，吊吊大爷便夹了酒壶，悠悠晃晃到镇东头对月痛饮。每到酣畅处，便捋衣扎裤，站在乱坟莹内，对着三不老寡妇的家门大哭大唱：

生不丢来死不丢（姐儿哟），

要等蚂蝗长骨头（姐儿哟）。

今生今世难鸳鸯（姐儿哟），

来世来生同穴葬（姐儿哟）。

…… ……

每逢此时，三不老寡妇家本就十分微弱的灯光便会熄灭。板板桥万籁俱寂，只剩吊吊大爷凄厉的嚎啕声在旷野激荡……

吊吊大爷烂醉如泥的形象，直挺挺摆在了乱坟莹中。便有好奇者解其裤带，伸手捉摸，下身竟稀拉空荡。欲再探，吊吊大爷已翻身坐起，两眼瞪得牛铃大，狂啸作发疯斗牛状，淘气者见势不妙，抱头鼠窜去。

每到滴水成冰的寒冬，祖父便少不了半夜三更叫醒我们，去乱葬坟把你们吊吊大爷给抬回来，别伤了风。于是我们便三五成群，打了灯笼火把，吆五喝六的麻起胆子去乱坟莹，连拖带抬地把醉如死猪的吊吊大爷拽弄回来。

醉猫似的吊吊大爷很温驯，半点也不为难我们。回到村里才又大哭大闹起来。这时，便有祖父祖母站出来，又是骂又是劝又是哄又是骗，直到吊吊大爷终于安静下来，板板桥也才复归于平静。

岁月蹉跎，世事沧桑。板板桥一切都在变化，都在面目全非，可吊吊大爷，习性依旧，嚎啕依旧，生活依旧。

一个滴水成冰的早晨，人们在乱坟推里寻到了僵硬的吊吊大爷。一双枯干的手爪，紧紧抓着一座新坟的坟头，那是三不老寡妇的坟。

吊吊大爷生时，板板桥人觉得烦乱。死后，板板桥人感到唏嘘。人生在世，生者欲罢不能，死者欲哭无泪，不也是一种无言的境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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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作家张中信近照

张中信，字峰源，四川通江人，经济学研究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成都市青羊区文联副主席、《琴台文艺》执行主编。曾荣获“全国优秀读书家庭”“四川省优秀青年”称号。出版《风流板板桥》《匪妻》《失语的村庄》《哦，野茶灞那些事儿》《成都书》等著作25部。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荣获四川文学奖和冰心散文奖等多种奖项。

本文审稿：张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