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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永远的孙犁

(2017-10-08 22: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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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永远的孙犁作者: 隆平老头

 

 

永远的孙犁

                                                                                           ——孙犁逝世一周年祭

       河北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诵文学专题节目:《永远的孙犁》,介绍著名作家孙犁的文学人生和不朽创作,欢迎收听。

(音乐起)

男:

  去年的711日,这是个令人心痛如绞的日子,这一天,久卧病榻、已被消损得形容枯蒿的孙犁,终于撒手人寰,仙逝而去。一代文学大师,和他相拥大半个世纪的文学事业,就此告别,和曾经带给他欢乐与苦痛,风雨飘荡的丈坛永久的作别。一时间文坛失声痛哭,山河低眉同悼。都为失去他而忧伤叹息。在同一时间,铺天盖地的鲜花和唁电,都齐集到他的灵前。

女:

  孙犁逝世了,但一颗明亮的文学之星将永远闪亮在天上,河北的老作家徐光耀泣不成声地说:“他的辞世,不仅让当代文学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空缺,还标志着一个文学时代的终结。”从维熙也依依惜别恩师,评价恩师;“孙犁是当代文坛特立独行的“惟一”,他是不可模仿也无法模仿的,这便是他至高的价值。”身在天津的冯骥才,一样真情地表露;“孙犁先生高尚的文学品貌在文坛永存,孙犁先生对文学晚辈至诚的关爱我将铭记终生”著名女作家铁凝,悲声不已地说:“孙犁先生在中国文坛上是独特的。他的文字从年轻到晚年都会堂皇行世。

他曾经影响过几代青年,他的去世真正是文坛的巨大损失。”久存高山仰止深情的贾平凹,也一再的诉说着。这些当今文坛名流,道出了整个文坛的共同心声。

男:

  今年的7月,是孙犁先生逝世一周年的日子,我们要纪念先生,缅怀先生,这是后来人应当做的。但是,“先生为什么能让人永记?先生的思想和文字为什么具备如此长久的生命力?晚年孙犁为什么魅力无限,形成了那么锋利、透彻、深邃的文品与文风?”孙犁所以之为孙犁,他和同时代的作家比,甚至,延及当今文坛泛众的作家,也难有比肩,他居位极高,轻重自明,究竟奥秘何在?

女:

  其实,孙犁老人虽然离开了我们,但煌煌八卷本《孙犁文集》,却留在了世上。这是留给大家最好的财富。学习孙犁,研究孙犁,应该如先生提示的那样,去认真地阅读他的作品,只有这样,才能找到理想的答案。孙犁的一生,他的全部经历,都写在了这部书里。文集出版后的一天,孙犁讲述了这样的故事:

  (画外音,朗诵)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四日,我刚吃完早饭,走出独单,百花文艺出版社的社长,还有一位女编辑,抱着一个纸盒子,从楼下走上来,他们把《孙犁文集》这一部书,放在我的书桌上,神情非常严肃,连那位好说好笑的女编辑,也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

  这是一部印刷精美绝伦的书,装饰富丽堂皇的书。我非常兴奋,称赞出版社,为我办了一件大事,一件实事。女编辑郑重地说:“你今天用了‘很好’,‘太满意’了,这些你从来很少用的词儿。”

  我告诉她:我走上战场,腰带上系着一个墨水瓶。我的作品,曾用白灰写在岩石上,用土纸抄写,贴在墙壁上,油印、石印、和土法铅印,已经感到光荣和不易。我第一次见到印得这样华贵的书。

  有好几天,我站在书柜前,观看这一部书。

  我的文学的路,是风雨、饥寒,泥泞、坎坷的路。是漫长的路,是曙光在前、希望的路。

  这是一部争战的书,号召的书,呼唤的书。是一部血泪的书,忧伤的书。

  争战中也有血泪,呼唤中也有忧伤,这并不奇怪,使人难过的是:后半部的血泪中,已经失去了进取;忧伤中已经听不见呼唤。

  渐渐,我的兴奋过去了。忽然有一种满足感,也是一种幻灭感。我甚至想到,那位女编辑上楼的肃穆情景:她怀中抱的那不是一部书,而是我的骨灰盒。

  我所有的,我的一生,都在这个不大的盒子里。

男:

  孙犁的征战之路,也是他的文学之路,青年时他由文学见人生,参加革命后,是由人生而见文学,不论“为革命而文学”,还是“为文学而革命”,革命与文学,便是他的全部人生。在这条路上,既有“风雨、饥寒、泥泞”,也有“曙光”和“希望”。孙犁庆幸,尚不是遇上了伟大抗日战争,也不会有他的现在,也不会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乡村知识分子,锻练成一名坚定的革命战士,对此,他一生都感到满足和自豪。

女:

  和赵树理几乎一样,孙犁走上战场时,手里也是握着一支破笔,“腰里带着一瓶墨水”,笔就是他的武器。用笔表现革命战争,表现战争中广大民众的爱国热情,战胜敌人夺取胜利的信念和勇气,便是他的职责。光芒四照的革命理想,就是照耀在他前方的明灯。所以,抗战、民主、胜利,是他那一时期写作的主题。孙犁说,他的作品,是“争战的书,号召的书,

呼唤的书”,并不错。他说:“面对祖国的伟大河山,循迹我们漫长的征途:我们无愧于党的原则和党的教导吗?无愧于这一带的土地和人民对我们的支援吗?无愧于同志、朋友和伙伴在战斗中形成的情谊吗?”作为一个参战的士兵,远离家乡的战士,他与广大的民众情同手足,他的思念和情绪,也就是代表了所有抗日大众的心愿和情绪。他的行动是自觉的,他的写作

也是自觉的,

男:

  孙犁说,他的书,也是“血泪的书,忧伤的书”,因为,在书里面,不止充盈着高昂的爱国的激情,流淌着青春的热血,同时,还饱含对民族灾难的同情和忧虑。他崇尚为人生的艺术。从开始创作,就带有浓重的苦闷情绪和忧患意识,以及强烈的革命渴望和新生追求。无论1930年学生时代的习作《孝吗?》和《弃儿》,或是1939年最早创作的小说《邢兰》,都是从忧患和同情起步。所以,现实主义的文学原则和精神,正是他作品的命脉和基调。他的创作之根,深深地植根在苦难民族的生活之中。这,才是我们认识孙犁创作艺术奥秘的一个门径。

女:

  1945年他在延安鲁艺,一篇《荷花淀》,和一组反映冀中平原人民抗日题材的小说相继发表,使孙犁名字风靡文坛。那时间,长城内外,解放区上下,都在谈论他那别开生面的小说,谈论这一鲜为人知的名字。有人想,原来刀光剑影,血肉横流的战争叙事,可以这样写?战争和暴力,可以诗一般地描画和展现?传统的写法终于被打破,新的艺术形式出现了,生活美与艺术美,和谐自然地统一起来。人们也发现,所谓解放区革命文学,除了赵树理的通俗化大众化的道路之外,坚守鲁迅所开创的“五四”新文学的传统,用纯正的现代汉语写作,也是一途,同样可以获得成功。这是孙犁的创造,也是孙犁的贡献。

  (画外音,朗诵)

  月亮升起来了,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的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中,手指上缠绕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金黄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院里编席。编成了多少席?六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

  “好席子,白洋淀席/”。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来,带来新鲜的荷叶荷花香。

  这是名篇《荷花淀》,已经在几代人中广为传颂。它融抒情、叙事、状物、写人于一体,构成一种诗的优美画图,诗的纯净境界。这种更亲近于“五四”新文学叙事种类的写作,使它和国外优秀文学遗产相续接、沟通。冯雪峰当时语焉未详的论述,并没有引起主流话语的肯定。但不管怎样,文章的命运,大体与人生的命运相似,“金匮之藏,不必永存;流落村野,不必永失。金汤之固不可恃,破篱残垣不可轻”因了孙犁的这篇文章,白洋淀本来不大有名水乡泽地,因此名声大噪,是之谓“文以地而作,名以文而传”呀。

  (画外音,五十年代初,河北省委文艺界的领导人——远千里的声音)

  孙犁同志的作品,是从短篇小说《荷花淀》发表后,开始风靡全国的。短篇小说集《白洋淀纪事》里的作品,可以说是达到了短篇小说的高峰。他的语言清新、朴素,富有节奏感,往往着墨不多,就给读者勾勒出一个人物形象来。他所描绘的妇女形象,总是那样的聪明、智慧、勇敢,惹人喜欢。读他的作品,不断接触到特定生活的横断面,而且可以帮助引起种

种回忆,似乎还可以使人嗅到冀中平原醇厚的泥土气息。他的中篇和长篇,也具有这个魔力。据我所知,河北省有不少青年作者受到他的影响。

  《谈刊物的风格。<</span>河北文学>创刊号》

  远千里,不愧是孙犁的‘知音’,他的评价“知人论世”,经受了时间的考验,是不刊之论,成为对孙犁的定评。今天的文学现实,进一步验证了他的远见卓识。

女:

  和《荷花淀》一样,孙犁还有一批优美绝伦的短篇,像《嘱咐》、《光荣》、《芦花荡》、《采蒲台》、《藏》,它们是现代白话文的经典,对战争的表现,对于战争环境下的美好人性和人情的生动描绘,达到了美的极致,成为战争文学的一朵奇葩。他所描写冀西山地的小说,如《蒿儿梁》、《吴召儿》、《山地回忆》等篇章,同样是文绝一世,脍炙人口。孙犁特别喜欢这些作品,因为,“它们是时代与个人完美、真实的结合,”是对“家乡人民的深情的赞歌”。他是多用彩笔,将他所喜欢的人物,推到阳光照射之下,春风吹拂之中。有人说,孙犁的小说,是诗的小说,诗体小说,有一种诗美,诗的调子,因此他的小说特质就是美。这个说法是对的,但又不够全面;应当说,他的小说是真、善、美的统一,缺一不可;美只是孙犁小说的艺术形式,外在表现,而真与善,是作品的内核,本质,具体说,孙犁对农民群众的质朴、仁爱、善良的美好品质作了真实的再现,同时又用了最优美的形式来表达,这就是他的成功。

男:

  五十年代初,长篇小说《风云初记》在《天津日报》副刊上连续发表,虽然是一家地方报纸,仍然引起国内外的关注。这种看似不大讲究结构,追求故事情节的艺术形式,也出人意料使文坛轰动。茅盾先生称道说:“《风云初记》等作品,显示了他的发展的痕迹。——他的小说好像不讲究篇章结构,然而决不支蔓;他是用谈笑从容的态度来描摹风云变幻的,好处在虽多风趣而不落轻佻。”细心的研究者觉察,茅盾的评价也是欲言又止,没有掩饰住他对这部小说的某种偏爱。这部长篇,提供给大家的,不只是一种艺术技巧上的表现形态,或是他对重大题材的认同。孙犁似乎在追求一个更宏大的艺术目标,譬如创作一部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那样的,反映抗日战争的鸿篇巨制,以此来弥补文坛在这一题材领域里的明显缺陷。这是他久有的宿愿。

  (画外音,朗诵)

  艺术啊,你那无往不胜、超群出众的力量,究竟表现在哪里?通往你的殿堂的道路,为什么也这样曲折迂回?我怎样才能克服你那层层的阻力,难攻的堡垒?我应该像作战一样,在战略上要长期经营,也就是精雕细琢:而在战术上采取出奇制胜,大手笔一挥吗?

  当然,你这其貌不扬的篇章,也希望在将来,能遇到那真正的大手笔,当他苦心孤诣的网罗旧闻的时候,你能够幸运的投入他那智慧的锦囊,成为他那真正的足以流传不朽的巨著里的一砖一石。但是,你或者并不愿意被那些文学上的不称职的人包裹而去。这些人,他们并不想去辛勤的用斧子和凿子剥开石头,从而自己也创造一座雕像。他们习惯于在别人雕成的本来朴质的石像上,进行不必要的打扮和堆砌,给它戴上大帽,穿上臃肿的衣服,登上高底的靴子。使人们看来,再也不认识那座雕像了,这样,就可称为是他的“创作”。或者,客气一点说,是“改编”吧。本来是一支小曲,从来就是用一支笛子奏的,经过他的改编,就必须动员整体的乐队,这确实是复杂化了,但是声调完全不同了,听众只能无限的陷于噪杂和热闹之中。

  是的,你就带着本来的朴素的面貌存留下去吧。

  你看,他那追求创新,不落别人巢臼的决心和努力,他那长存崇高境界的艺术雄心,多么让人感动。这部《风云初记》也没有完卷,他就病倒,直到几年之后,才不得不匆匆杀青。

女:

  中篇小说《铁木前传》,是一部血泪之作。四万五千多字的一个中篇,他却用了三年的时间,像托尔斯泰那样,是蘸着自己的血肉写作。当小说已接近结尾时,他也“泪尽而逝”,身心交瘁,当场晕倒,随即一场大病。小说发表了,也遇上厄运。孙犁对记者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家前后被抄六次,其中至少有三次,是藉口查抄《铁木后传》的,”造反派如此重视这部莫须有的文稿,使我一家人,有口莫辩。直到现在,我的书柜的抽屉还存有被铁器撬开的裂痕。这些人是为了判决我的罪名来找这部文稿的。在当时,一本《前传》,已经迫使我几乎丧生,全家惶惶。我想,如果我真的写出了《后传》,完成了它,得到了创作的满足,虽死无怨,旱已经双手献出,何劳兴师动众呢?”。

男:

  我记得,孙犁先生在《书衣文录》里也讲过这本书的命运。他说:“此四万五千字小书,余既以写至末章,得大病。后十年,又以此书,几至丧生。则此书于余,不祥之甚矣。然近年又以此书不存,颇思得之。——呜呼,书耳,虽属上层建筑,实无知之物。遭遇于彼,并无喜怒。但能反射影响于作者,而作者非谓无知无情。世代多士,恋恋于斯,亦可哀矣”。时间流逝,时间淘洗,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铁木前传》仍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征服世人,评论家阎纲说得好:“当一部作品,它的政治和艺术高度融合之后,人们看到的既不是政治,也不是艺术,而是生活,生活的美。”这就是它的不朽价值。在当时,孙犁突破横亘在创作中的许多限制,致力创造新的艺术空间,不论从小说的内容与形式,还是人物形象丰富内涵和主题的多义性,都是当代作品所少有、难以企及的艺术精品。它带给我们异样的艺术美感,提供了艺术创造的多种选择和多种可能性,是我国当代文学创作的宝贵资源,将永远流传下去。

女:

  “十年废于疾病,十年荒于浩劫”,这是他在文化大革命后,对自己这一段人生经历的总结。在巨大的创伤和灾难面前,孙犁没有颓唐,没有消极,而是更主动地冲了上去。他尘心很重,不愿也不能‘出世’,他积极地创作文章,表达他对国运、文运以及个人命运的态度和看法。从1977年开始恢复创作起,到八十年代末,几乎“每年一本小书”,先后出版《晚华集》、《秀露集》、《澹定集》、《远道集》、《尺泽集》、《老荒集》、《陋巷集》、《无为集》、《如云集》,1 982年百花文艺出版社率先出版了他的五卷本《孙犁文集》。孙犁的创作步入一个崭新的阶段,即老孙犁的新嬗变时期。他的创作出现了一个新的高峰。

男:

  是的。新时期文学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好的时期,孙犁的出现,为我国新时期文学,增添了新的亮点和异类。别具一格的《芸斋小说》,矛头直指‘文革’给社会民生带来的苦难和灾害,揭示出各种人物的行为轨迹和心态样本,惊世骇俗,发人深省,开创我国新笔记小说之先河。他的《芸斋散文》,从追念革命战友、同志,回忆故人、亲人入手,写往事、实事、琐事,情真意切,质朴无华,耐人品味。把历史和现实相贯通,使悲歌与壮歌连接起来,给人一种历史的沉重,和悲剧的沧凉。他的的讲究词章和义理,追求真情实感,平实无华,含蓄隽永,更多地吸收我国传统散文的精神,把现代散文创作的路子极力拓宽。他的老友、著名批评家侯金镜,惨死于湖北干校放牧家禽的船上,他得知消息后,难掩自己的悲怀,他说:“我没到过湖北,没有见过那里的湖光山色,只读过范仲淹描写洞庭湖的文章。我不知道金镜在的地方,是否和洞庭湖一水相通,我现在想到:范仲淹描写的,合乎那里天人的实际吗?他所倡导的先忧后乐的思想,能对在湖滨放牧家禽的人,起到安慰鼓舞的作用吗?金镜曾接受过他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劝戒吗?——在历史上,不断有名哲的语言出现,成为一些人立身的准则、行动的指针,但又不断有严酷的现实,恰恰与此相反,使这些语言,黯然失色,甚至使提倡者头破血流。——我断定,金镜童年,就在纯洁的心灵中点燃的追求真理的火炬,既使不断遇到横加的风雨,也不会微弱,更不会熄灭的。”对于好友远千里的死,他更是无比悲伤,“现在,不知他魂飞何处,或在丛莽,或在云天,或徘徊冥途,或审视谛听,不会就随风流散,无处召唤吧。历史和事实都会证明:这是一个美好的、真诚的、善良的灵魂。他无负于国家民族,也无负于人民大众。”读这样的散文,

是会人心折服,肝胆撕裂的。

女:

  八十年代,他还写作了许多《耕堂读书记》、《耕堂读书随笔》,《耕堂题跋》这是他独特的学术随笔。是他长期阅读古籍的思想结晶。他读了大量的历史典籍,古代作品,不是发思古之幽情,而是以古为今,古为今用,从古人那里,翻出新意,发掘出鲜活的道理,这些文章,风格朴拙,文字泼辣,诙谐明快,让人爱不忍释。他还在文坛观光,写作了大批迎风而上,痛击社会时弊和文坛颓败之风的杂文。孙犁的最大特点是,从不俯仰他人,趋时媚俗;他独立特行,先声夺人,言人所未尝言,或言人所未敢言。当时文坛思潮如云,他却处惊不变,坦然面对,不断发出自己的声音。历史走过了二十世纪,事实证明了他的睿智和预见。

  进入九十年代,他又得了一场大病,等他刚刚恢复,就写作了《甲戊理书记》《续记》三记、四记,还有八千字的《读画论记》都是很有力度的文章,接着,《孙犁文集》续编三卷本出版,第十本小书《曲终集》结集面世。看来他是要和文场告别了,但他的心是永远也离不开的。他说:

  (画外音(朗诵)

  钱起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本集之命名,其由来在此。友人有谓不祥者,我也曾想改一下,终以实事求是为好,故未动。

  自一九八二年(晚华集>出版,朋友们以“每年一本小书”相期许,当时亦自知奋发,予定生前再写“十本小书”。最初数年,尚能如期完成。后来身体逐渐病弱,力已不能从心。——粗略算计,十本小书,虽已完成,然用的时间,不是十年,而是十三年。

  人生舞台,曲不终,而人已不见,或曲已终,而仍见人。此非人事所能,乃天命也。孔子日:天厌之。天如不厌,虽千夫所指,万人诅咒,其曲终能再奏,其人则能舞文弄墨,指点江山。细菌之传染,虮虱之痒痛,固无碍于战士之生存也。

  有人说,孙犁是真正的中国文人,就是说,他身上有一种传统文人的气节和风度,一种永不褪变的硬骨,他在主流语境中写作,却能保持和张扬个性的自由。真正做到道德和文章的统一,人品和文品的统一。有人说孙犁是当代最大的隐士,如果说他不争名利,不求权谋,没有官位,倒是真的,但他拥载社会民主、文明、进步,感激人民和社会的给予,他知足常安,乐天知命,但他常有忧患意识,不乏批判锋芒,具有坚定的战士品格。他不但是入世的,而且入世很深,这就是孙犁人格精神魅力的所在。

男:

  孙犁是河北省安平县孙辽城村人,十二岁时,他父亲把他扶在一头毛驴背上,去安国念高小,从此少小离家,而后参加革命,南北征战,虽也眷恋乡土,实少见屋顶炊烟。文化大革命不久,村里来了三个人找他,请这个著名的作家,为家乡筹建学校捐点款,孙犁愿意献出一点力量,但开门见山,告诉他们,不要期望值过高。村里人都说他有多少多少钱,那都是猜想。过去倒是存了一些稿费,文化大革命时,大部分都上缴了。说着他从书柜里拿出新出版的一本散文集,对乡亲们说:“这一本书,要一年多,人家才给八百元。这样吧,我有两个方案;一是我把老家的房子捐出去,再拿一千元;一是出二千元,不捐房子。”他还拿了三十元钱,算是招待他们的餐费,因他只独自一人,不好管饭。第二天,家乡人退回了那三十元,说是出差,回去可以报销,提出想以孙犁的名字命名,孙犁断然拒绝,说:“我出一千元,就能命名一所小学,要是出一万元那不就能命名一所大学了?”接着,他就解嘲地说:“我们那里要是出个港商就好了。”八十年代中期,孙犁的一个朋友曾去过一次他的老家,在支书家吃了一顿饭,还在他的老屋前拍了一张照片,支书说,看来他(孙犁)对这几间老屋,还很有感情的。孙犁也很风趣,就对朋友说:“那总是一个标志吧。人们路过那里,看到那破屋,就会想起我,念叨我。不然,就真的把我忘记了。”他对家乡是难以忘怀的。后来,孙犁的儿子孙晓达出差路过老家时,在地基下沉,荒芜的老屋前拍了一张像片,孙犁还写了散文《消失的故园》,他说:“回味一生,亲人团聚之情少,生离死别之痛多。漂萍随水,转蓬随风,及至老年,萍滞蓬摧,故也少故园之梦矣。惟祝家乡兴旺,人材倍出而已。”

女:

  孙犁对家乡的感情,还表现在他对文学新人的关怀上。贾大山是在他的影响下起步文学的,逐渐成长为一个很有特点的青年作家。孙犁很欣赏他的小说,为此还编过一首打油诗:

小说爱看贾大山

平淡之中有奇观;

可惜作品发表少,

一年只见五六篇。

  这些都是真实的,也是认真的。孙犁封笔前,给一个友人写信,又一次谈到贾大山,并给予极高评价。他说:“读他的小说,就像这种(指,没有受到污染的东西——笔者)棒子面一样,是难得的机会了。他的作品是一方净土,未受污染的生活的反映,也是作家的慈悲之心向他的善男信女施洒甘霖。”贾大山一生都在暗暗学习孙犁,可是直到他英年早逝,也未见过孙犁,更没有向他心爱的作家请教过,这是他的遗憾。但谁能料到,在其背后,孙犁先生却一直在那样关心和厚爱着他。

  铁凝要比贾大山幸运,她创作一开始,就识见了这位前辈,并有幸结下忘年之交。就在孙犁逝世前夕,铁凝还见到了弥留之际的孙犁先生:

  (画外音,铁凝的声音)

  去年秋日的一个下午,我又去看望孙犁先生,仍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那时他已久病在床,住院多年,处在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他的身材不再高大,很少朝你直视的眼睛也几近失明。他紧握住我的手高声说:“铁凝,你好吗?”他那宏亮的声音与他的病体形成的巨大反差,让在场的人十分惊异。我想,眼前这位老人是要倾尽心力,才能发出这么宏亮声音的。这真挚的问候让我这个晚辈又难过,又觉得担待不起。孙犁先生的嘴唇一直嚅动着,却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在他身上,盖着一床蓝底儿,小红花的薄棉被,这不是医院的寝具,一定是家人为他缝制的吧,仿佛孙犁先生仍然亲近着人间的烟火,也使呆板的病房变得温暖。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先生。

  孙犁热爱河北家乡,热爱着家乡的亲人。家乡的亲人也以有孙犁这样的大作家而自豪。去年七月,白洋淀的群众,水生的后代们得知他的逝世,亲自从大淀采摘了45朵鲜艳的荷花,敬献在孙犁的灵前,以示对他的哀悼;今年七月,安新县孙犁纪念馆落成,并正式对外开放。孙犁生在河北,生在乡间,但他的名字和影响,已超了出河北,已走向世界。孙犁属于当代中国,他的艺术常在。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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