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望谈词说:“词虽小道,第一要辨雅俗,结构天成。而中有艳遇、隽语、奇语、豪语、苦语、痴语、没要紧语,如巧匠运,毫无痕迹,方位妙手-----‘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怕无人,料理黄花,等闲过了’、‘一寸相思千万结’、‘人间没个安排处’,没要紧语也。”所为“没要紧语”,既是作品中的闲笔,亦即舒缓优柔处。清人陈其泰颇看重作品的闲笔,他在《桐花凤阁(红楼梦)评》中屡说闲笔的重要:“闲处埋根”,“闲中冷笔”,“以正文当闲文写”------今人王达津先生发挥道:“小说的闲笔,可以使文有节奏、张弛,可以在闲文中伏线埋根,闲中可以有冷笔,有人物内心活动的揭示。这一切确都是符合生活实际的,所以闲文不可忽略,往往不能当闲文看。”
散文中闲笔成分比较其它文体更为多一些,而随笔类尤甚。有些作品通篇都像是闲笔,作家就那么个闲散脾性,好像闲居无聊,不饮茶只吸茶香,不啖苹果只欣赏果面粉霜,又好像卖萝卜不洗泥,饮泉源不避沙,绕圈子说空话。乍看哪句话都可有可无,但整体上却是有骨骼有主脑的。有些哲学修养深到的作家小视闲笔,每句话都丁是丁卯是卯的,全文没个宽松歇气处,令读者眼倦心累。有些新手初稿上本来运用了闲笔,却不自知,修改时自个儿又抹掉了,煞是可惜。终究是王达津先生说得恳切:“闲文不可忽略,往往不能当闲文看。”
好散文要求好编辑审读。编辑审读散文特别是随笔类作品也要有特别的、与之相适应的韵致和情怀,否则会将“闲笔”视为与文章主题无甚关系而误以为“赘疣”消去,这样删来削去就把一篇短文删光了。
前苏联小品文作家撒斯拉夫斯基指出:“作者往往有他自己的风格,甚至还有他自己的韵律。有经验的小品文作家在写小品文时,还计算好自己小品文确实的行数------有时候看起来删掉一句话似乎很容易。没有这句话,文章的意思更加明显。但是,到后来,有时候看起来删掉一句话似乎很容易。没有这句话,文章的意思更加明显。但是,到后来,有时候一直到文章结尾时才发现,文章的风格就靠这一句话。”
有的编辑不喜欢“闲笔”,忍不住要删改,结果伤了作品,甚至坏了好作品的性命。不能试图把人家的生活随笔、心灵悟谈以及种种幽默小品删削成说理文。会费力遭责骂的。
善用闲笔,先要学会识别何为赘笔。闲笔可不是漫无边际的东拉西扯,更不是没话找话,结果引出一堆废话、空话。“闲”是行文时的心态,文章的体态;不“闲”的则是作家的用心,文章的结构。闲笔,“没要紧语”,作家写到一定程度方知其极是难得。写作者先是怕有闲笔,以免给人讥评为没话找话、言不及义、想赚稿费,慢慢的,就有意“加”进闲笔,再后来,就不是“加”进而是自然揉进了。像鲁迅的“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还是枣树”,苏东坡的“相与枕藉乎舟中 不知东方之既白”,欧阳修的“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在作品里就是“没要紧语”,却不是可有可无的;然而又是极易给人删去的。
2016.3.31安城史志办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