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生命传承

                                               黎燕

神奇，在现实生活之中，不时遇见。生命的传承，更是如此。

没见过面的奶奶，呵护过我的姥姥，经常出现在我的心里。感觉她们从未远离过我，她们的某些生命密码活在我的身心。这就是生生不息，神奇的生命传承吧。

潜意识里，始终觉得自己的长相像奶奶的地方多，比如圆脸，眼睛较大，鼻子较直。其缘由，是我长得酷似父亲。见过姨奶，她和父亲均有这些特征，我的堂姊妹也都有这些特征。由此，我坚定不移地认为奶奶的相貌，遗传给我的地方多。
       奶奶出生于吉林海龙一个富豪之家，于家在长春、沈阳、天津均有商铺、钱庄。据说，斗角飞檐的豪宅里，有最时兴的摆设，花样百出的佳肴，分工细致的佣人一百多号人。无论喜事还是丧事，都办流水席，来者不拒，即使要饭花子也请入席，临走还要赏一件礼物。她嫁给大榆树的黎家老疙瘩，应是下嫁。黎家虽然也富有，有大片的土地，护院的炮楼，但比起于家，逊色多了。黎家几个少爷虽在外都有公干，能挣钱，但相继染上了抽大烟的恶习，很快将家产糟蹋光了。于是，奶奶从要别人侍候的千金小姐，学会了煮饭、做菜、洗衣等家务活儿。奶奶不仅富日子过得，苦日子也过得。奶奶的应变能力和坦然面对艰难困苦，给予后人很大的影响。
       奶奶生有一个女儿，三个儿子。四个子女及后辈都传承了奶奶的善良和坚韧，且有灵性（当然也有爷爷的遗传）。可以告慰奶奶的是，我的兄弟姊妹和叔伯兄弟姊妹，个个朴实勤劳，都有尊严地过着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好女人犹如灯盏，天长日久地引领后代弘扬家风，是人世间最美的人文风景。

想，与奶奶相比，我是比她好些还是赶不上她呢？考量的结果是——即使我比她识文断字，有稳定的收入，曾走南闯北，毋庸置疑的是，我比她差得远呢。诸如，奶奶的肌肤细腻白皙，大家风范，温婉安详，我都自愧不如，甚至连边都没贴上。

姥姥，我也望尘莫及。

我记事后至上高中前，每年冬天都去姥姥家。八十年代中期，姥姥还到我娘家住过一阵子，我与她老人家格外亲近。她长得比母亲粗壮，皮肤也比母亲白些。眼睛出奇的小，到晚年，眯成了一条缝，睁着也像闭着，即使对面，也看不到她的眼眸。她驼背，越老越厉害。头和两腿几乎扣成平行线，花白头颅垂向地面，每迈一步，脑袋随之向地面叩一下，让人心疼。

年少时，我从姥姥那获得了无微不至的关爱。她从不叫我的大名小名，总是 “秧子秧子”（因看我手比脚还笨，不是干活的料，给我起的绰号）亲昵地地叫我。直到现在，姥姥这样的叫声，还不时在我耳边响起，一股股宠爱的热流，还在我的心里奔涌。

她系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在灶房风风火火地一边包黏火烧，一边在大铁锅上烙。因烧火的大多是我，对姥姥忙活的样子印象极深。黏黏的黄米面（用水磨磨成）与红小豆泥合成的圆饼，在热滋滋大铁锅里围成一大圈，热腾腾的香气在清寒的灶房里弥漫，山村的冬日充满了温暖和香甜。姥姥两手麻利烙黏火烧，用蓝白围裙兜着从灶坑里刚扒出烤熟土豆的形象，颇有米勒油画里农妇的气息，那是铭记我心的经典画面。

姥姥，还是民间的儿科医生。她擅长针灸疗法，给小孩子看病，总是手到病除，还不要乡亲们的钱，只象征性拿些农产品。她，在十里八乡名声很响。早年，她是巫婆。在老家，巫婆被说成跳大神的。很多年里，我羞于说出姥姥年轻时曾做过巫婆。现在的我，为自己曾经的虚荣和浅薄暗自羞愧。

其实，巫婆不是谁都能做的。从资料中得知，那是需要能歌善舞的，还要有制造神秘神奇氛围的磁场和能量。想象年轻时的姥姥，衣袂飘飘，轻盈起舞，吟诗而歌，貌若神灵，功夫可曾了得！单单这些，我就差得十万八千里，我不仅五音不全，且肢体语言也极为笨拙，一点韵律感都没有，真是笨得可以！

虽然自己某些方面赶不上奶奶姥姥，但，我的天性里，传承了她们生气勃勃的元气，热爱生活，坚韧顽强，脚踏实地，善待他人的美好品质，这些，让我在人生之旅之中，受益匪浅。我无比感激这样的生命传承，足矣。

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是造化的一个方面；也有只像皮毛，内里相差甚远的生命延续。基于此，人世间才有不可思议的惟一存在。所谓一花一世界，就是对此的阐释吧。一个人无论富贵贫贱，无论优秀平庸，都是造化的奇迹，都值得珍惜与尊重。

因而，人与人之间，和平共处，该是多么温暖芬芳的美丽人间！人与其他的存在，诸如天空、大地、空气、山水、动物、植物也应如此。

无论我是否传承光大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优质遗传基因，我都是宇宙的一个奇迹，都是生命的美好延续。珍惜自我和提升自我，是我的不懈追求。

认识到自己某些方面的欠缺，会激发修持自我，向奶奶姥姥的美质靠近的能动性与持久性。

我喜欢作家安然在《亲爱的花朵》中的抒写：“当生命已经背负太多，朝着元气淋漓的来处回归，从美学的意义上重新出发再活，将会是一首多么美丽的诗篇。”

云在青山燕在飞。

我若成为一朵元气淋漓，暗香灵动的花朵；成为一个岁月老去后，依然葆有灵性且不断向上生长的人，才能不辜负亲人对我的期许，才能不辜负美好多多的生命传承。

在生命延续的这条路上，我“在日光下走，在月光下走，在弥天花雨中走，在满地风沙中走，在无所事事中走。走下去吧！ 直到无疾而终。这就是我的‘光荣和梦想’。”

（张宗子《一个走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