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辉远教授用药轻灵学术思想赏析
吴骄
吴登山
【摘要】
中医单方、小方在中医理论指导下的妙用、巧用对中医方剂学形成和发展影响深远,如中医经方一直以其配伍严谨用药精简为后世所称道。
用药轻灵奇妙,但绝不是简单地越少越好,要精通医理药性,使其治疗适应症,药效能尽力发挥出来。
其前提是辨证施治,用药严谨,重视立法,始终坚持灵活性与原则性相统一。 高辉远教授多次告诫笔者:
“药物本为补偏救弊,中病即止,任何方药可以治病也可以致病。” 慎勿迎合病人心理,漫用贵重补药。
其用药执简驭繁,擅用单方、小方内服,多应手取效,可谓“四两拨千斤”。
本文通过详细描述,深入分析高辉远教授具有代表性的病案,高教授用药轻灵学术思想的体悟与同道分享。
【关键词】 高辉远; 用药轻灵; 疗效显著; 典型病例
《素问· 至真要大论》有云“治有缓急,方有大小”,金·成无己总结出大、 小、 缓、 急、 奇、
偶、 复“七方”。 中医单方、小方在中医理论指导下的妙用巧用,对中医方剂学形成和发展影响深远。
如中医经方一直以其配伍严谨用药精简为后世所称道。 高辉远教授执简驭繁,擅用单方、小方内服,多应手取效,可谓“四两拨千斤”。
高教授用药精简、发挥中药轻灵的特长,“平淡之极,乃为神奇”,现将对高教授用药轻灵学术思想的体悟与同道分享。
1 方有大小,中病为宜
《素问》说药味少者为小,药味多 者为大……这些论说言简意明,精深奇妙。
中医特别强调辨证施治,对症下药,表里兼治,更重治根固本。 就拿顽固性头痛这一常见病来说,若追病因,就十分复杂。
以表里分,有外感内伤之别; 以虚实论,有正虚、邪实和虚实夹杂之异; 以部位言,有巅顶、前后、两侧之殊。 具体选方用药则区别更大。
笔者作为高辉远教授助手,深感高教授用药精简独到,小药方治愈大病,能抓住主要矛盾,发挥中药轻灵之长。
2 用药轻灵,贵在法度
现在有些医生忽略法度,开方大而杂,用药多而重。
本来找准主证,几味药可以治好的病也要面面俱到,开上几十味药。 用药不在名贵而在管用,不在繁杂,而在有益,目 的是治病健体。
只要处方精要,药力专一,药味虽少,剂量虽轻,却能取精而用宏,平淡之处见奇功。 现在民间仍有一些疗效显著的单方流传。 俗话说:
“单方一剂,气煞名医。” 单方若使用恰当,确实能收到比复方更好的疗效。 因此,古代就有专门研究单方( 包括小方)
的医家,并有专著,所见于各种医籍的单方就有许多,如独参汤等。
高辉远教授曾指出: “一些大杂之方,不仅影响了
中医学术水平和医疗质量的提高,而且造成了药物和医疗资金的严重浪费。”《素问· 至真要大论》说:
“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一臣三佐五,制之中也; 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 古人对大小之方的用法也有许多精要的论述。
古代名医张仲景就十分重视小方的适用,提出了“七情配伍、阴阳配伍、气味配伍”配方观念。 实践证明,七情配伍具有增效或减毒的作用;
阴阳配伍有寒热并用以达到去性取用之功,防止药物之格拒; 升降相因调整脏腑的升降失调; 散收结合以不伤正、不留邪; 走守相合以增强药力;
润燥相随以不伤阴、不助湿; 表里兼顾以兼顾表里; 刚柔相济以相互调节。 气味配伍中有辛甘相配,使补中有散,而不致呆滞;
辛苦相配能除寒热,开通气机; 酸甘相配使下而不伤正,补而不助邪; 甘苦相配,使阴液得复,筋脉得养。
张仲景依据药物的气、味、性、用的特点,使其充分发挥效能,或取其气、或取其味、或取其性、或取其用,或合而用之互为作用,疗效就独特而显著。
如《金匮》竹叶汤意: 上有风热,下有虚寒,故桔梗、 附子与竹叶同用。 寒湿痹症一例:
薛某,男,年四十四,素寡言,嗜饮酒,中焦湿热久踞,秋后受雨,复感寒凉,侵袭腰股,以致下肢痹痛而厥冷,踡卧难伸,阅三月余,医药罔效。 自
秋徂冬,乃求治于师,见患者厚被踡卧,沉默不语,面色萎黄,脉象浮候迟,中候微数,沉候濡,舌质淡,舌苔白而腻,食不知味,不欲饮,小便短,色浅黄大便不爽,数日
一行,腹不满。 师曰: 此寒湿也,足太少阴为寒湿所困,治当温散。 家人告之曰:
曾数次少予温散之方药如苍术、肉桂、肉豆蔻等,服之则口燥咽干,鼻衄齿血,故诸医俱感棘手。 师曰:
此证下焦寒湿困结,非温不解,而饮家中焦湿热痼蔽,又非温药所宜,似此矛盾,殊难着笔。
用鲜竹叶一握,约二两许,煎水煮药,生茅苍术五钱,生川附子五钱,先煮附子一小时,纳茅苍术再半小时,去渣,冷服,日
二次,每次以一百毫升为度。 服第一次,二小时许,腹鸣如雷,若火气旋转者良久。 半日
后再服,腹鸣如前,矢气常转,小便清长,并自觉其脚渐温。 翌日 再作服,量减半,三剂,其脚遂伸,厥回痛减,食已知味,举家皆惊喜。
其后以温经和络兼清利湿热调理脾胃而愈。 此例看去所属平易,但寓有圆机活法之妙,制方假竹叶凉而不滞,以掩护术附之温燥;
用冷服之法,而不犯中焦湿热,令术附之温,直达足太阴、少阴两经,温散寒湿,而效如鼓应桴,实为临床开无数法门,法中有法,用者可深思之。
同时,专任术附两味,效法古人单用力锐之旨,并不失从阴引阳之意,师常曰: 此乃一得之愚耳。
“四两拨千斤”,小方治大病,用药轻灵奇妙,但绝不是简单地越少越好,要精通医理药性,使其治疗适应症,药效能尽力发挥出来。
用药轻灵的前提就是辨证施治,用药严谨,始终坚持灵活性与原则性相统一。 辨证之后要非常重视立法,立法不严,用药失当,仍不能达到治疗目
的,甚至会贻误病情。 所谓立法,就是要求理、 法、 方、 药丝丝入扣。
临床有八法也谓“八纲”,治病用药必须八纲辨证,不能有扬有弃,抓住一点而不及其他。
必须要做到“汗而勿伤,下而无损,温而勿躁,寒而毋凝,消而勿伐,补而勿滞,和而勿泛,吐而勿缓”。 高辉远教授曾用
辛凉轻剂桑菊饮治疗一重型乙型脑炎患者。 患者当时病重高热,神昏,脉浮而数,舌苔薄白而微黄,病势危重;
病机为热闭肺卫,肺气闭塞,失其宣发肃降而致呼吸障碍,不得已使用上了呼吸机。
以辛凉轻剂桑菊饮轻灵小方治之,宣肺达卫,透邪外出,而使热退症消。 曾治一热入血室之农大学生,发病而月 经适至,体温 38. 5
,时有谵语,频欲外出,周身掣动,脉左大于右,舌白罩黄,先用清气透卫之剂,病势益张,次日 体温高达 40. 3
,神昏肢冷,察其热邪陷入血室,遂以养血息风,清热通络之剂急投,病势始折,终以补血调气,疏通脉络法调理而愈。
见高热,不分新感,伏气,不辨内伤、外感,一味大量苦寒清热,轻则引邪入里,重则延误病情,以致不救。 轻清透解即可。
“四两拨千斤”,小方治大病,用药轻灵,贵在法度,不但诊病要合法度,而且药物配伍与药量的调剂更应注重法度。常谓“凡药配伍不同,作用随之而异”。
如: 患儿,三周岁,春月发病,发热无汗而恶风,面赤气粗,咳嗽而喘,膈微煽动,舌质微红,舌苔薄白,不渴,脉浮弦而数,此风温兼寒之证。
由于风温先受,再感外寒,热为寒束,肺卫之气,郁而不宣,治宜凉散之法,使肺气得宣,寒散热越,以麻杏石甘汤加味: 麻黄一钱( 先煎去沫)
,杏仁二钱,生石膏五钱( 细研) ,甘草一钱,前胡一钱,桔梗一钱,僵蚕一钱,淡豆鼓三钱,葱白连须三寸,连服二剂。
复诊时,微汗出而喘止,热减仍咳嗽,口
微渴,舌红,苔微黄,脉不浮弦,中候仍数,此属外寒已解,余热未清,以竹叶石膏汤再服二剂,热退,咳嗽减轻,舌苔减退,脉滑而缓,终以调理肺胃善其后而愈。
风温为病并兼外寒,宜麻杏石甘汤加葱鼓,凉散辛透,务使寒开热越,其间分际甚清。 或曰: 麻黄终非温病所宜。 师曰:
麻黄之性虽温,其味则微苦而体轻中空,非若纯辛燥烈之品可比。 且得石膏之辛凉,杏仁之苦降,甘草之甘缓,相互成用,为温病兼寒的要方。
并且风温上受,首先犯肺,用麻黄开肺闭,杏仁降肺气,石膏清肺热,甘草缓肺急,一举而肺开卫解,热清气和。
盖麻杏石甘汤即麻黄汤去桂枝加石膏,柯韵伯所谓变辛温之剂为凉散之方,深得仲景制方本旨,故温病可以用之。
当然,温病总宜时刻注意避免辛温,风温若不兼寒,麻黄亦不可用。
吴鞠通说:“风温咳嗽、虽系小病,常见误用辛温重剂,消灼肺液,致久咳成劳者,不一而足,圣人不忽于细,期谨于微,医者于此等处,尤当加意。”
因此,麻杏石甘汤一方,虽属凉散,但用于温病时,必须适合病情,不可浪施。
“黄连配吴茱萸为左金丸,主治肝热犯胃 的吞酸嘈杂;配木香为香连丸,主治湿热痢;
配干姜、半夏为辛开苦降法,主治湿阻中焦心下痞满; 配栀子、黄芩为清热解毒法,主治火毒之证。”又谓“方同量异,作用也各自 不同”。
桂枝汤为调和营卫的主方,倍芍药加饴糖则为建中汤,小承气汤与三物厚朴汤均为大黄、 枳实、 厚朴组成,药量一经调剂,功能、
主治、方名也随之而变。
三物厚朴汤治疗的病机是气机阻滞痞满,故厚朴为主药,而小承气汤是阳明里热结实,故大黄为主药,这正是中医神奇在于用药配伍巧妙与剂量精当。高辉远教授多
次告诫笔者: “药物本为补偏救弊,中病即止,任何方药可以治病也可以致病。” 慎勿迎合病人心理,漫用贵重补药。
从治疗角度讲,药物并无贵贱之分,宜大黄者,用人参则犯“实实”之误,宜人参者用大黄则犯“虚虚”之诫。
高老提倡无病不服药,有病慎服药,用药补不如用食补。治病养生应遵循《黄帝内经》“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的道理。
3 辨证严谨,其效如神
3. 1 病案一
患者,男,29
岁,某部飞行员,体质素健壮,发热,头痛如裹,极度疲乏无力,食欲不振,腹部胀满,恶心欲吐,面目
及全身皮肤深度黄染,尿如浓茶,大便稀溏,8 ~ 9 次/日 ,嗜睡,意识如蒙,有时烦躁,体温持续 39 以上。 脉象: 细濡无力;
察舌: 质 黯、 苔 白 腻 而 厚。 实 验 室 检 查: 血 常 规: 白 细 胞:11 × 10 9 /L、 血小板: 70 ×
10 9 /L,白 /球比值: 1,胆碱酯 酶:4 KU/L,凝血酶原时间: 16 s,丙氨酸氨基转移酶: 400
U/L,天冬氨酸氨基转移酶: 450 U/L,总胆红素: 393. 3 μmol/L。诊断: 亚急性黄肝萎缩。
用中药去黄灵静脉滴注亦未见改善,病情进一步恶化。 怀疑肝恶性变,已报病危。 此非阳黄,乃阴黄也。
由于苦寒伤中,阳气欲脱,肝木侮脾土,急宜温阳健脾,抑肝除黄,附子理中汤加茵陈、芍药主之: 人参 10 g、白术 10 g、炮干姜 8
g、灸甘草 5 g、川附子 8 g、白芍 10 g、茵陈15 g,每日 水煎服一剂,煎两次,共 300 mL,和匀,分两次鼻伺。 三日
后,体 温 稍 降,冷 汗 已 止,不 再 呕 恶,大 便 减 为2 ~ 3 次/日,意识渐复,脉仍濡细,舌苔白
腻稍减,嘱原方继服五剂。 三诊时,病情又有缓解,体温 37. 8 黄疸似有减退,腹泻已止,目
启不瞑,脉尚濡细稍有力,舌质转红,苔腻淡黄,坚持原方再进 5 剂。 四诊: 病人神识清楚,体温已降至正常,血总胆红素: 196. 65
μmol/L,开始纳食,脉濡细微弦,舌苔薄黄,病已转危为正常。
脉沉缓微弦,舌质正红,舌薄淡黄,此病邪已退,正气待复,治宜健脾益肝,注意调理以促进恢复。
一见于亚急性黄色肝萎缩即中医疫黄为病,脾阳亦败之际。 一般人认为,黄疸多由湿热瘀滞所致,治法亦多采用清热除湿之剂,此例皆应用
过清热除湿作用 较强之“去黄灵”而竟不见功效,其故安在。 过用苦寒损伤脾胃中焦阳气是其根本,应温阳健脾,抑肝除黄。
3. 2 病案二
患者,女,50 岁。 主诉: 口腔及前后二阴溃疡长达 19
年之久,中西医多方治疗,始终不愈,痛苦异常,反复住院诊治,确诊: 白塞氏综合征。 伴发病还有: ( 1) 继发性贫血:
面色白无华,血象: 血红蛋白: 70 g/L,血小板: 60 × 10 9 /L; ( 2) 中度萎缩性胃炎经胃镜及活检确诊,长期胃
痛,纳差,大便干燥; ( 3) 关节炎,腰腿痛,腰部照片有骨刺增生,四肢关节痛,红细胞沉降率 110 mm/h; ( 4)
眼虹膜睫状体炎,视物模糊,呈现闪光感等,患者精神萎靡,疲惫不堪,形体消瘦,饮食较少,脉象沉细无力,舌质淡,舌苔白,综合病史及脉证,病程过长,病症复杂,体质虚弱,其主病属中医狐惑,由阴虚相火不藏,宜用补土伏火法,加味三才封髓汤主之。
处方: 太子参 10 g、生地黄 15 g、天门冬 10 g、盐黄柏 10 g、西砂仁 6 g、灸甘草 3g、肥知母 10 g、桂枝
去皮 6 g、赤芍 10 g、大红枣 5 枚,水煎服,每日一剂,分两次温服。 二诊: 上方服 12 剂,口
腔及二阴溃疡面见小,血红蛋白上升至 120
g/L,腰痛减轻,食物比较清楚,患者信心增强,精神较好,脉象仍沉细微滑,舌质不淡,苔薄白,继续服药。 三诊: 上方又服 85
剂,二阴溃疡消失,口 腔亦大部消失,仅有两处小溃疡,腰痛病疼均已停止,胃镜复查为轻度萎缩性胃炎,红细胞沉降率降为 35
mm/h,食欲好转,脉象沉细,舌苔薄白,有裂纹,原方加莲子心 6 g 日 服一剂。四诊: 上方又服 30
剂,主要病症已获临床治愈。
按 三才封髓丹,原见于《卫生宝鉴》,主治妄梦遗精或虚火不眠等症。 高师曾 用 之治疗顽固 性口
腔溃疡,效果比较满意,称此方为补土伏火法。 在此方基础上加味,名曰 加味三才封髓汤,治疗白 塞氏综合征即 中 医 之狐惑病,屡屡获效。
按张仲 景谓 蚀于 上 部 曰 惑则 声 喝 ( 嘎) ,甘草泻心汤主之,蚀于下部曰 狐则 用 苦参汤洗之,蚀于肛者,雄黄熏之,临床用
之间 或有效,但对白 塞氏综合征则多 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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