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

没娘的故乡一直伤口一样

活在我的身体里

每次回去娘只能在泥土下

仰头看着我

这时的故乡如一弯月牙儿

在我的眼前弯曲着

怎么也伸不直

我的故乡不能给我撑脸面

不管脸面这个词英文是如何的

无法翻译

但在中文里，这个词是一个人

一生的标签

尽管如此，我的故乡仍像一块

烧红的铁，给我烙下一身的印

我无法把它去掉，它和我粘在一起

就如树皮与树，水与大海、江河、小溪

有时候，它会从那遥远的地方

水一样往我的胸口里汩汩地流

我怎么挡也挡不住

虽然它对我来说是空的

像我这些年被生活掏空后

四处漏风的皮囊，里面除去风

还是风

我顶着这四面的风，在异乡行走

疲惫的身子被城市的目光

裁得一截一截的

多少年过去了

我行走着的这座城市连一片树叶大的地方

都不给我

那些亮着灯光的窗口

那一扇扇镶嵌着猫眼的门后

住的是别人

不是我

我甚至不及一些园子里的

黄瓜、白菜、莴笋和茄子

它们的脚下有土头上有天空

有人给它们喂水喝喂饭吃

还给它们搭一个温暖的棚子

在这座城市

我连一棵柳枝都不如

单薄得像自己的一个影子

那些从地摊上买来的衣服

很肥大，穿在身上

空旷得像间房子

我成了一只壳

在行人的眼里

我可以是任何东西

我开始无处躲藏

只好让自己坐在诗里

晚上也睡在那里

这个时候，我会突然想

让异乡的雨把脑子里的故乡冲走

但是没有用，脑子里没了

它又跑到我的眼睛里

咸咸地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