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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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家的怀念,至今都定格在沿河路112号之一的那个全是木结构的楼上。每次梦中情景全是在那儿,丝毫不会变。说来也不奇怪,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那儿居住,直到我1978年离家求学奔前程。
上世纪80年代初,那儿修了座桥,我家及那片房屋化为乌有。每次回家,我总会在那儿转悠,寻找和定位着我家在哪儿。尤其1995年妈妈去世后,多少次我没来由地从合肥赶回去,在那儿徘徊,心里总觉得有块地方空落落的。似在寻找着什么?探究着什么?妻子好像很明白我的用意,总是陪着我,很有兴趣地听我说着以前住在这儿的事情。说白了,这是一种情感的失落,意在寻根,意在找寻母爱下那种温暖的印记。以至于到现在每次回去都要到那儿看看,这种情结难解,也解不开。

那个家是太简陋,太破落了,现在基本上是找不到任何可参照的房屋,但我必须把它记录下来。
它在靠河边的一条巷子内,是门牌号码为112号之一的二层小楼房。大门是一比较沉重的木制门,进门是一天井。很长时间这里都是住着三户人家。楼下东西二屋是张姓人家居住,每间屋子约有20来个平房。中间的堂屋公用,既是楼上住户的过道,又是楼下住户的厨房。我家在楼上的东屋,西边曾是亲如一家的五奶奶居住。文革期间,老人家投亲到沪,就由我家住着,连家具都留给了我家使用。中间的堂屋是厨房和过道。东边的屋子与隔壁人家仅以一道木板为墙,不仅听得见话,说句笑话,连放个屁隔壁都听得见。西边屋的外墙是一堵日渐倾斜的砖墙,用现在的观点,早就属于危房了,可人们居住得却相当心安。楼梯很窄,也很矮,踩上去咯吱咯吱响。晚上没有灯,我们都是凭熟悉自如上下楼。要是陌生人,非得用手电照着,否则很为难。这房子,没有天花板,直接露出屋顶的小瓦。因其经常落灰,需每年糊上一层报纸遮挡。这活通常都是在腊月做,以迎接春节。四面的墙壁也是如此。类似这种房子,应该是当年商人所用,楼下住人,楼上是存放货物的仓库。
听年长我许多的姐姐们说,这是我家上世纪50年代最后一次主动搬家,而且是越搬家越小,也越破。这是生活所迫,但父母从未说起过,这种沧桑感只有他们最为深切。
居住在楼上的生活,显然是非常的不方便。那时没有自来水,都是靠人力从河里(青弋江)挑水,所以家家都有大小不一的水桶。记忆中,我约在12、3岁时,就开始承担了挑水的任务。以前都有父亲和兄长干这活,更多的是妈妈每次下河淘米、洗菜、洗衣顺便拎回一桶水。家里的劳力,每次回家都会习惯性地打开水缸盖看看有没有水了。印象中,妈妈对我发脾气最多的就是下午放学不早早回家挑水,喊我最多的事也就是挑水去。住在楼上,也没有向下的排水道,凡是生活用过的弃水都必须倒进一个木桶内,拎下楼倒进天井的下水道。妈妈说得好,上来一桶水,就要下去一桶水,没得商量。
家里人多,屋中占据最多的地方就是床。一张父母用的铁框边的大床永远摆放在靠西边墙的屋子中央,我小时睡在那,要给父亲暖被褥的。床边是一张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放有一本破烂不堪的康熙词典,这是妈妈喜爱的书,经常翻看。大床的对面墙摆上我家最大的家具—大衣橱。家里较为贵重的东西,如户口、粮油本等都放在那里。大衣橱的一边靠着一拐柜,上面放着坛坛罐罐。大床的后面是一、二张小凉床搭成的床,是兄长和小姐姐睡的。另外堆放着几只箱子。进门的对面是一张八仙桌,左右各有一把椅子,那是全家人吃饭的地方。我们家有一个规矩,人多,桌子不够坐,永远都是最小的那个人让座。所以,每到吃饭,我总是让妈妈给我夹点菜到一边去吃。靠南边的窗下放有一茶几,左右也都摆上一把椅子。茶几的右方是一梳妆台,下有几个抽屉,印象中家里的书都放在那儿。左方墙拐处是一拐柜,上面可放许多小的物件。记事起,四姐都与五奶奶住在西屋。我就不清楚,三姐未离家前、四姐还没和五奶奶一起住的时候,那间屋是怎么住上这么多人的。后来五奶奶离开去沪,我们的居住情况有了改善。1968年兄长和小姐姐下放后,我和父亲住在那边。妈妈和四姐带黄言子住在这屋。父亲去世,兄长上调回城,我就和兄长居住。
最神奇的就是我家大床的下面,有一木制的大箱子,里面有着不少东西。放在床下是紧紧凑凑,很难把它拽出来。每到新学期开学前,妈妈总会一个人在那里悉悉索索地搞上半天,将一些字画,砚台、玉佩等一些老物件放在篮子里,拎到二街的一个寄售行。因此我们都有了新学期的学费了。记得有次东西多,挺沉,我陪妈妈去了寄售行。其中有一古砚台,拿出来一看,我都觉得眼睛一亮,异常精美典雅,砚台的盖上还镶有一块碧绿的翡翠之类。那物件换回的是15元钱。也就是这样,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新学期。那时父亲的工资也就仅供维持全家人的生活,一有诸如开学或其他事情,就很难应对。幸亏还有这些物件的存在,使得我们度过那些年月。
岁月漫漫,父母养育我们时的艰辛,他们默默地承受着,从没有发生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那种生活重压下的抱怨、争执,更别说吵闹了。他们相敬如宾,礼让有加,面对我们的永远都是一派祥和,一片温情。日子再困苦,呈现给我们的都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空间,至多让生活的风霜雨雪为我们子女增添一些浑厚而朴实的生活背景。这种困境下,面对我们子女的那种安然和淡定,想必也是我们终身受用的精神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