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于看到中国编剧在一起开维权大会了，其实这个会早就该开。在中国影视圈有个怪现象，那就是把编剧视为草芥，不仅不尊重，而且想尽方法占编剧的便宜，这样的人真的不在少数。

我自己在很久以前写过剧本。记得那是90年代初，我当时主要是在做青少年题材的报道。有一次开会，和一位著名编剧、一位著名的报告文学作家一起聊得热闹，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系列的剧本大纲。这个大纲很快就被某某电视剧中心通过了。
印象最深的，倒不是剧本的创作，而是剧本的修改。中心那边先确定了一个导演，导演看了我们的剧本，提出了意见，说某几集的故事讲得太仓促，于是我们加紧修改，有的一集分成上下集，有的两集分成三集。尽管心里觉得这样的修改没有必要，但既然导演有意见了，还是得按导演的意思来……三个人忙了两个星期，改完了，接下来就是长达几个月的漫长等待。
然后，新的消息传来，中心那边换导演了，新的导演上任后有了新的想法，他觉得部分剧集太拖沓，于是，我们又按照新的精神，把两集改回一集，把三集改回两集，然后继续石沉大海。
改剧本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翻来覆去的，当时真觉得已经把自己改得快吐了，这东西从有趣变得无趣乃至令人恶心。因为这样的修改，完全不是剧本质量的原因，而是不同的导演有不同的观点。有这改的工夫，多少新本子都写出来了。
在此期间，我们只见到了一次导演，他告诉我们，只要开拍，就请我们吃开机饭。当然，这样的承诺没有实现，因为此后这位导演大人再也没有接见过我们。我们陆续接到的消息是，30集的剧本中心最后决定先拍12集……已经开拍了……已经拍完了……马上就要播出了，但时间不确定……等等。
说个笑话，有一天，我正在逛商店，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对白——原来是卖电视的柜台，电视开着，正在播出我们写的电视剧。作为编剧之一，我是站在商店里看了半集我参与写的故事。当然，也不会有人给你看样带，我得到的磁带，是那位编剧朋友从电视上一集一集翻录下来的。在播出后很久，我拿到了一点稿费，那时候，一集剧本也就两三千块钱，当然也不会有合同之类的事情。我想，亲眼看见剧集播出了，拿到稿费了，总算劳动没有白费。这就很满足了。
本来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一年这个剧得了一个全国性的奖项——好像叫最佳青少年题材剧作奖之类的，具体名字记不清楚了。我是在广播电视报上看到得奖的消息的——导演某某某去领的奖。打电话问其他两位编剧，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们获得了这样的奖项，导演当仁不让地获得了这项荣誉。
这件事情，让我对影视圈有了看法，从此小心谨慎。

过了N年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件事情……我的一部小说发表了，然后我接到了陌生人的电话，称自己是著名导演陈某某公司的人，很喜欢这部小说，想约我见面，商谈剧本的事情。
这时候我已经比当年“狡猾”多了，我立刻找到影视圈里的朋友，让他帮我问问陈导演公司里有没有这个人。得到的答复是有，我这才答应见面。
见面约在一个咖啡厅里，让我意外的是，陈导演公司的人又带来一个陌生人。他们不跟我谈签合同的事情，而是谈起了我小说中的故事有哪些缺点——这就奇怪了，有缺点你找我干吗啊？绕了半天弯子，我这才闹明白，原来想签走我小说改编权的不是陈导演的公司，而是这位陌生人的公司……总之，我又上当了，我被人用陈导演的名头给忽悠来了。
不过，签哪家公司不是签啊？于是我很礼貌地向这位爷请教：您……是哪个公司的？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可上面没有公司的名称，只写着一个头衔：电影《手机》制片人。
《手机》制片人姓王啊，这位爷怎么改姓张了？我心里立刻明白，今天遇到来忽悠本子的人了，但仍然不动声色地问：“那咱们谈合同吧。”
他说，合同就是，你开个价，然后片子播出了结帐。我小心地说：“就不能先付点定金么？”那位爷立刻打断我：“你不接触影视圈，你根本不懂，这是整个圈子的规矩，片子播出算帐，就是刘震云和王朔也不例外，何况你！”
他一说这话我真火了，立刻掏出手机来给我一哥们打电话。这哥们是名头很响的编剧，我故意对着手机说出他的名字，然后把所谓“圈里的规矩”向他复述了一遍。
哥们立刻警告：“不要签，小心上当！”
到这个时候，那两位终于明白我不是圈外的人了，至少我也是圈子边上的人……他们告辞了，说以后有机会再合作……NND他们连喝咖啡的帐都没结！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我特意去请教了行家，现在“圈里的规矩”是什么样子。得到的回答是这样的：一般来讲，要是仅仅购买版权，那么一签合同就付款，双方两清，这孩子（故事）卖出去了，今后长成啥样，是死是活与你无关。要是涉及到写剧本了，那么应该（是应该啊）分三次付款，头一次在合同签定（或者故事大纲审查）之后给一部分定金，在剧本全部完成之后再给一部分，然后是修改，直到修改得大家都满意了，才能结清尾款——当然，剧本的尾款和装修队的尾款一样，都是很难很难结清的，这也是这次编剧们开会抗议的重要内容——什么叫满意啊？有满意这一说么？
我听到的比较极端的故事是，某制片人为了不给尾款，一直告诉编剧这剧本他不满意，必须修改。这编剧也老实，一遍一遍地改，直到有一天打开电视机，看到自己写的电视剧正在播出，才如梦方醒……这叫人干的事儿么？
我经常看到有导演抱怨现在没有好本子，说编剧质量差。其实，这除了说明一些导演平时不读书，接触的只是他们的圈里人以外，还说明，编剧经常被坑害，让很多人对这个圈子望而止步……这不是钱的事，是这个圈子真的太不诚信了。有多少著名的编剧，在成名之前都遭过罪啊？
当然，我们不能一叶障目，我也遇到过很多导演，他们很诚恳，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都会主动打招呼；我的小说也有不少卖掉了影视改编权，或者改成了剧本，我都及时拿到了版权转让费和稿费。只是，影视圈里的老鼠屎还是太多了，让人想起来就不那么舒服。有人还希望中国的编剧能和国外一样，能拿提成……我觉得目前这还只是个美好的愿望。有些人连拍不拍都不告诉你，还能指望他们老实告诉你一部影视剧能赚多少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