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耘农大地

      或许是久居闹市而心生厌烦之故吧，我一直伺机从喧嚣纷杂的高楼丛林中实施“逃亡”。终于在凛烈朔风裹挟着败叶的去冬，我做出了让家人觉得愚蠢，外人感到荒唐的决定：搬离这所“皇城脚下”虽有些陈旧但在整个冬季终日有暖可享的三居室老宅，向绝对远离繁华又绝对没有供暖的新居迁陟。

     这并非愚蠢的乔迁，绝无贪图奢华之意，最大动因是想重拾一种久违的生活环境，或者说是想寻找一种属于生理更属于心灵的呼吸方式。自小就喜欢闲适，成年后我更加渴望宁静恬淡，而这都市空间，让我常常有一种如入“井”中又仿若“盆景”的感觉。好比一个闻惯了汽油味、火柴味的人，一旦失去其独特感觉而浑身不自在的感受一样，即便在七八个城市里呆这么些年了，我却一直不泯对自然之风的向往，一直想挣脱市井给我心灵设置的无形蕃篱。

     许多年前，当我随父母下放时，无疑是一个闻着泥草蒿香、听着鸡鸣狗吠而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时，还十分向望城里的生活；而当有一天，我重新回归成城市的一员，并在这里结婚生子、安家立业之后，可依旧对城市感到陌生，因而早年所生活的故乡那杨柳婆婆的湖岸，那一碧万顷的芦荡，那五彩斑斓的田畴及至那自由自在的四季之风，常令我怀想不已。然而这一切不再朝夕相伴，而只能在梦里依稀可见，这就使我愈发难以割舍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留恋。我留恋曾经的无拘无束的自由行走，向往着曾经纯洁得没有一丝烟尘的大自然的清风明月和那在都市里所不常见的白云蓝天，几乎从走进城市的那天起，就一直想挣脱城市所给予我精神与心理的桎梏。为了父兄赐予的使命，为了不丢掉这份靠自己勤奋努力也让乡下人看来颇为荣耀的饭碗，我几乎是硬着头皮在毫无亲和力与的钢筋混凝土建构的城堡里，任由岁月的风雨伴随生命的年轮一道道叠加。

     就这样，与日俱增的怀旧心理与日甚一日的“回归”意识，像一头躁动不安的小鹿时常撞击着我的胸怀。当市井时兴起银行按揭买商品房的风潮来临之时，我庆幸找到了选择改变呼吸方式的机会。于是我开始一次次鼓动妻子，一遍遍盘点家中的积蓄，还要不断经受母亲的埋怨数落，然后不厌其详的将那些在大街小巷随时递过来的楼花广告接下来，回到家中又像审视军用作战地图一般的反复研究比较。经不住我的鼓动，也拗不过我的执着，妻与母亲后来默认了我的购房之举。接下来，妻陪伴着我四处看房，在权衡各种利弊之后，最终选定了现在的居所。

     倾其所有将首期房款交后，我大有如释重负之感，想到不久便可以住进敝亮的新居，真还有些个乐以忘忧。尽管为购这套复式结构的居所包括装修费在内还向亲朋借了十来万，并且每月要笃定向银行打进三千元的还款银两，可我丝毫不觉得这是自讨苦吃。这倒有点像那则关于中美两个老太太消费的故事中所讲的那样，我的寅吃卯粮之举与那美国老太太超前消费的举动绝对有着惊人的相似：向银行借钱享受生活，今天花了明天的钱，即便吃亏也是心安理得。只是公家原本分配给我的住房空闲着可惜，后来我将其出租。

       ……住进新居的时候，我实在为自己的选择而大快朵颐。这里虽然离我上班、孩子上学的地方较远，需要坐七八站距离的公交车才能到达，但因其地处城市的边缘，不光安静，而且交通便利，到偌大江城任何一地，走出小区不远便有十多路公交车四通八达。重要的是它是一隅颇有些“隐居”意味的地方，正好让我去静心厮守为之钟爱的妻儿及文字们。

     是啊，那登高望远的视界，那远离的嘈杂静谧，不仅仅舒缓着我那因忙碌疲乏而绷紧的神经，而且浸润着我那因久居闹市而似已龟裂的心田。让我喜出望外的是在这里居然可以在夜半听到狗吠，在清晨听到鸡鸣；白天于自家的楼顶平台举目四望，半壁城廓尽收眼底，夜间凝视八方，便可见万家灯火；再俯瞰楼下，有条汩汨流淌的小渠在围墙外环绕，微风拂过，清波荡漾，树影扶疏。最让我为之心仪的是，这里有着闹市与郊野兼备的独特优势，出小区往右走一段不足500米的新修马路即进入车水马龙的繁华街衢，往左走大约300米便是那片格外空旷辽远、阔大无垠的田园。惊蛰过后，当风起的时候，即便呆在家中也能闻到那久违的泥土芳香，间或还有艾蒿的清气随风飘来。

        在这片城市的边缘地带里，我似乎寻找到早已逝去的儿时记忆，也似乎寻找到安妥心灵的绝佳处所，只有家中的各类不乏时尚的陈设，才让我感知工业文明与乡闾村野的区别，其实，这种田园风光与现代文明有机交融的环境，让人大有“熊掌与鱼可以兼得”之感。走过了秋冬两季，当仲春的清风穿堂过厅堂时，感受的不仅仅是鸟语花香、鸡鸣狗吠，而且于悄然中为我拂去了胸中的尘埃和情绪的浮躁。我不知这惬意如许的日子里除了与闹市不一样的月明风清、安宁恬静外，还可以端坐于楼上的书斋，伴着蛙鼓，营造那种不是“小资”胜似小资的生活。

     如今，我已然明显感到自己不再是喧嚣市井的“盆景”和“囚徒”了，毕竟我找到了一块自由抒发心灵的“净土”。尤其是在夜阑更深的时候，我常常于伏案久坐之余，可以信步走出书房踱到楼顶平台，看万家灯火，听小虫唧唧，望星空闪烁，好不惬意!我顿然发觉，原来生活也可以是这样美的！我想，人啊，你可以远离喧闹，但你不可能拒绝泥土；你可以寻找安宁，但你又不可能疏远繁华。往往我会在这种时候，去下意识的来了一次深呼吸，仿佛要把这城市的文明与乡野的质朴一并摄于心怀，是啊，这分明是在呼吸着城市边缘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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