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龚德位

  雨不知疲倦地拼命地下，我在睡梦中不时被惊醒，伴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瘫睡在床上，天亮了也睁不开眼。

    尿胀了，拖着不情愿的身躯上了厕所，昨夜上了三次，有点不合乎情理。我努力地寻找原因，可怎么也找不出来，身体只觉有蚂蚁在拼命地爬，很不舒服。昨夜胡乱地洗了一帕脸，牙也懒得刷就匆匆睡去。

    我们本想昨天就起步回城，但雨似乎给足了面子要留俺再住上几日，于是乎给自己找足了理由便留了下来。外面的世界湿漉漉的，在家实在坐不住，撑起雨伞我又一次漫步在田间，绿实在是太多，我被这种翠绿侵袭得迈不开步伐，加之细雨，令俺倍感不安，此情此景与水墨画决然相似，房舍三五，孩童一两，没有一丁点儿声响，一切都在静肃中，俨然一幅田园水墨图。我想使劲找一些词来形容刻画，但一使劲，所有的词汇均爆裂开来，尔后任凭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于是便作罢又启程前行。

    村庄除了绿，最大的特点就是静。我撑的雨伞在村庄的田埂上显得格外的显眼，我害怕我的出现打破了这里原本的一切，虽我原本也属于这里。于是我收起了雨伞一路淋着细雨朝前走，走着走着，碰见了一乡亲打了招呼回头一看，原本熟悉的人们为何就这般陌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语让我措不及防。我来不及多想，赶快继续向前。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大爹家，朝霞外出打工已经很多年了，在外面的日子可谓风光，也可能很辛酸，但一切都在好似无所谓的自嘲中变得自得其乐，钱不管赚多赚少，媳妇是娶回了家，娃儿有了两个，总算也没在外白混那么多年。两个小儿挺聪明好动的，根本不知生活还这般无奈，只知在泥堆里玩泥，活脱脱的一幅雨后嬉儿图。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默默地祝福她们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招呼过后，一张小桌，三条凳子，一副扑克牌，三个人便开始你来我往，在雨中玩牌有很多平时意想不到的快感，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也没人来打扰，块块钱，输赢不多，只在乎的是在安静中如何度过这快乐的时光，而不在乎手头的钱少了几文。没有任何的功利色彩，这种境界在很多场合是无法复制的，这种恬静是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证了，我整天苦恼于自己的杂事，而忽略了最真实的生活。

    边出牌，边说着笑话，随着牌势的不同，每个人的脸上有不同的兴奋点，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你争我夺。有时一外来人是很难挤身于他们之中的，他们有着原始本土农民的脉搏，也有着对外界好奇并投身其中以后获得快感的感叹，在农村与城市的边缘他们已经徘徊了很久，有时想冲进去，但又力不从心，于是僵持了很久还是撤了回来。

    大爹忙着做饭，缸子里没了水，于是要朝霞去上面家缸子里挑水，可是牌还没有打完是不会轻易下战场的，几经催促，在欢声笑语中终于结束了战斗。水挑来了，另外的牌友也各自回家了，没有抱怨，没有告别的仪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

    家，其实已经不能算作家了。家里都没有什么东西了，就剩下勉强能把饭煮熟的一些工具了。因为大爹老了，她什么也没做，就连菜也不愿意去种。媳妇回来生着闷气，说什么也没有了，直叫着要回娘家。大爹推的豆腐也由于天气大，出去烧香耽误了时间全都臭了，一大盆眼睁睁地看着被别人端去喂猪，这一点，我坚信在心灵深处儿媳妇是不会原谅大爹的，但表面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切依旧。

    话说间，饭终于煮好了，在谈笑间便开始了下午饭的“征程”。饭后不久，又来了几个“无聊”的“吹客”，东西南北胡乱侃一通，没有任何结论，也没有任何依据，只图个痛快。

    犬子家媳妇拖着两个孩子也加入其中，男的在外开拖拉机赚钱，她就在家拖娃儿。她说她每天看电视都要看到凌晨一两点，白天就只顾睡懒觉，庄稼也懒得做。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许只要不挨饿，大大小小就这样顺着往下过呗。

    朝霞的媳妇在一旁拼命地催他回娘家，也不管有人在这里耍还是没有人，她可能想一心离开这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家，因为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可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闭塞，那么不值得一提，城市的梦又一次被点燃，但自己离它又好像太遥远，太遥远。

    他们生了两个女孩，渐渐长大了，可孩子的户口还没着落，因为他们结婚时，孩子他妈才十八九岁，办不到结婚证，于是就没了准生证，办不到户口（当时）也就是题中应有之义。现在该上学了，不管办得到还是办不到，权当死马当成活马医，也要回来试一试。当年结婚之时，想的便是结了再说，管它三七二十一哦。现在想起来除了好笑便是无奈，因为生活总得过下去。

    犬子的第一个孩子没多大，第二个也相继出生，当来年两个孩子出现的时候，也摇摇晃晃地和朝霞的两个孩子一起玩。我看到她们没有一丁点儿的烦恼，还不时发出笑声，不经意间，我便对上了这一纯洁的微笑，这一微笑虽一刹那间，但深深地震住了我，她们笑得越欢，就越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胸口刺杀，并且是一阵一阵的。孩子多了，苦了老子。不愿留守在故土，在异乡又难找到长久的栖息之地，于是老子在哪里，孩子就跟到哪里，所谓的农村和城市都留下了她们匆忙的脚印。

    她们要上路了，我也该回家了。拿起雨伞又走在回家的路，这时雨小了，田地里稀稀疏疏有几个老农还在劳作。隔壁龚老五正在放水灌稻田，寒暄了几句，让我很是佩服，他说现在虽下了雨，田里的水也较深，但还是不放心，害怕雨过天晴不经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怕“拿过去”。他的这一番话充分证明了一哲学观点：在好的时候，尽可能地向坏处想；在不好的时候，要尽可能向好处想。这是多么朴实的的印证啊，他急忙迎上来问我抽烟不，我也急忙回应不抽，因为我知道香烟是他的最爱，是他的命，这也是他一生唯一的爱好，三十好几了，媳妇的问题怕是解决不了，因为小时候的高烧打针让他成为了人们眼中有问题的人，可在一些很关键的问题上他却保持异常的清醒。

    远处一个拘偻的身影也同时映入我的眼帘，走近一看，原来是老伯妈要去为神灵烧香，因为过几天就是香会了，她的背驼得很厉害，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身势。她现在的生活过得异常的艰苦，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借养了别人的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但儿子儿媳都外出打工了，只留下她一人在家，我们无法想象她的每天是怎么过的。她拄的拐杖一刻也不能丢，身体的平衡全靠它。这个问题让我不是很明白，在行走每一步都很困难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仍要坚持去庙里为神灵供上一炷香呢？后来我想这可能就是一种信念，信念的支持让她不得不去完成这一夙愿。因为她的脑海里一定想的是神灵会保佑她的，哪怕是自己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仍然坚信神的力量是巨大的。其实这是自我活下来、活下去的力量的外化，附之在神的身上，让她有理由选择坚强地活下来，望着远去的身影，我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走了很远，我又悄悄地回头望了望她那仍在艰难前行的身影。

    回到家，妈妈还在蒸饭。我想告诉她我看到的一切，但好似这一切又在她的眼皮底下一遍一遍地重演，我看到的她已经太熟悉不过了，于是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所以什么也没说。

   又洗了一帕脸，便躺在我小时候的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为什么会这样？故土的老老少少对生活的态度如此真实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没有什么可做的吗？我又能做什么呢？一连串的问号布满了我整个胸膛。贾平凹想为自己的故土树一块“碑”，我呢？在城市与农村，在奔波于留守的两边我能添加些什么让我的故土更加的“故土”呢？

    我暂时没有答案，睡吧，在梦中继续找寻，继续，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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