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宠与勇气》(肯·威尔伯著)连载之七
从发现崔雅得癌症的第一个星期到未来的5年中,这是我们一直都在面对的问题——我们必须把疾病和心病分清楚,并且努力寻找治疗这个疾病的最佳方法,以及理解心病的最清醒的途径。
在得知罹患癌症的那个晚上起,崔雅和我开始阅读所能得到的一切资讯。那周周末,我们已经读完三十几本书(大部分都是医学书籍,有些则是畅销书及各类的杂志)。我们希望能得到最纯正的讯息。不幸的是,大部分有关癌症的研究,不是不得要领,就是令人气馁,而且讯息改变的速度快得吓人。
另外,我们又开始研究各种另类疗法:长生医学(macrobiotics)、泽森食疗(Gerson
diet)、凯利酵素疗法(Kelley
enzymes)、伯顿疗法(Burton)、伯金斯基疗法(Burzynski)、神通徒手开刀术(psychic
surgery)、信心治疗(faith
healing)、观想治疗(uisualization)、利文斯顿—惠勒疗法
(Livingston-Wheeler)、赫克塞疗法(Hoxsey)、高单位维他命疗法(megavitamins)、免疫疗法(laetrile)、针灸(acupuncture)、自我肯定疗法(affirmations)
(其中的许多疗法我将一一加以解说)。大部分的正统医学报告,不是不得要领,便是负面得很实在,而大部分另类疗法的报导是奇闻轶事,而且正面到铁石心肠的地步。阅读另类疗法的文献,你会眼花缭乱,好像每个接受正统医疗的人最后都死了,而每个接受另类疗法的人最后都活了。你不久便会发现,另类疗法对治癌症的真正效果,大都是提供病患道德上的支持,最重要的是令遭受癌症打击的人保住希望。换言之,他们大部分从事宗教性的活动,而不是医疗。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文献通常不包含医学研究,只有成千上万的见证。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挖掘这些主流与另类疗法的所有文献,希望能从其中得到一小部分的事实。
第二个任务则是面对癌症带来的心病,亦即各种文化和次文化赋予这个疾病的意义和批判,也就是崔雅所说的那些意象、概念、恐惧、故事、照片、广告、文章、电影、电视节目……其中充斥着恐惧、痛苦和无助。
不仅我们的社会提供了大量的故事,崔雅和我接触过各种不同的文化和次文化,也有很明确的话要说:
1.基督教的观点——基本教养派相信疾病基本上是上帝对某种罪恶的惩罚。疾病愈严重,那个罪恶就愈令人难以启齿。
2.新时代的观点——疾病是一门功课。你为自己制造了这个疾病,因为你需要学习重要的功课,以达到精神上的成长和演化。疾病是唯心所造,因此疾病也可以单靠心来治愈。这是基督教医学雅痞化(yuppified)的后现代观。
3.医学的观点——疾病基本上是由生物物理上的因素造成生物物理上的失序(从病毒到内心的创伤到遗传因素再到环境的影响)。大部分的疾病都不需要心理和精神上的治疗,因为这样的另类疗法通常无效,而且可能延误你接受正当的医疗。
4.轮回的观点——疾病是由恶业所造,也就是前世不道德的行为,现在形成了疾病的果。疾病是恶果,但也能用来净化或燃烧过去的恶业,因此算是好事一件。
5.心理学上的观点——如同伍迪·艾伦所说:“我不生气,但我以生肿瘤来替代生气。”以流行心理学的观点来看,压抑的情绪会形成疾病,最极端的例子是:疾病就是想死的愿望。
6.诺斯替派(Gnostic)的观点——疾病基本上是幻象。整个宇宙的示现就是一场梦、一层阴影,只有当人彻底地从幻象中解脱才能不生病。人只有从梦中醒来,才能发现超越幻象的实相。灵性是唯一的实相,在灵性中是没有疾病的。这是一种极端的、有点离谱的神秘体验论观点。
7.存在主义的观点——疾病的本身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我可以选择任何一种意义赋予它,而我对这些选择必须负全责。人类是有限和难免一死的,最真实的反应是,一边赋予疾病个人的意义,一边接受疾病,这就是人的有限性的一部分。
8.身、心、灵整体治疗观——疾病是肉体、情绪、心智和灵性的产物,每一个环节都是息息相关的、不可忽视的。治疗必须涉及所有的层面(然而在实际治疗的过程中,这个观点经常被诠释成避开正统医疗,即使它们可能有点帮助)。
9.巫术的观点——疾病是报应。“因为我心里想要某个人死,所以我得这种病是罪有应得。”或者“我最好不要太过分,否则坏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或者“我太幸运了,这样一定会有坏事发生。”
10.佛家的观点——疾病是这个世界不可避免的现象之一;询问为什么会得病,就像在问为什么会有空气是一样的。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的标记,这一切的现象都显示了无常、苦与无我,只有解脱和涅槃才能彻底转化疾病,因为那时整个现象界也得到了转化。
11.科学的观点——不论什么疾病,都有它的原因,其中一些是被决定的,其他的只是一些意外罢了。不论怎样,疾病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得病只是几率或必然的现象。
不论男女都在意义的大海中沉浮;崔雅与我即将灭顶。第一天返家的路上,我们的脑子里出现的各种意义已经泛滥成灾,崔雅差一点没有窒息。
我的右胸长了一堆癌细胞,这件事对我个人而言,到底有什么象征的意义?肯神色坚毅地开着车,我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我的体内有一堆细胞正在快速生长,它们不知何时、不知如何停止。它们的生长需要夺取邻近组织的营养,可能透过我的血液和淋巴扩散,如果我的免疫系统无法阻止它们的活动,它们就会生长得更快。如果没有检查出来,它们一定会杀掉我。我心中是否隐藏着想死的念头?我是不是对自己太严苛、过度自我批判了?还是我太友善,太压抑自己的愤怒和批判,于是逐渐示现为身体上的病痛?是不是此生我已拥有太多,我的家庭十分幸福快乐,我有理解能力,受高等教育,长相吸引人,现在又有了这么一位理想得令人无法置信的丈夫?一个人能拥有的是否只能达到某种程度,一旦超越是否就会引发相反的命运?我是不是受到前世的业报?我是不是需要从这个经验中学习一些功课,才能在灵性演化上有进展?也许多年来我一直追寻的人生志业,就在我所罹患的癌症中?
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得癌症有什么意义这件事上。无论你走到哪里,这个议题都会被提出,每个人都有他的理论,它永远悬在半空,变成生活中无法逃避的主题。治疗癌症这个疾病,每个月只需要几天;治疗癌症所带来的心病,却是一项全职——它充斥在我们的生活、工作和娱乐中。它侵袭我们的梦境,不许我们忘掉它:这些侵入崔雅体内的任性细胞,就像骷髅一般,一大清早便在喜宴上露齿微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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