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最能睡的人

丁启阵

对身体尚处于发育期的青少年、亚健康状态的成年人以及为了谋生早出晚归总是睡眠不足的可怜人而言，睡觉无疑是世间最美妙的享受之一。嵇康在《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将不能睡懒觉列为出仕七不堪之首，诸葛亮在草堂高卧害得刘备弟兄长久等待，孟浩然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就都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话，津津乐道，时时讲述。

据说，如今有许多人的理想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春节临近，无论是上班族还是读书娃，或多或少都会有几天假期，“睡觉睡到自然醒”的理想，庶几可以兑现一部分。这个时候，我来讲述一下古代特别能睡觉的人——陈抟——的睡觉故事，或许有些人会感兴趣。

陈抟老祖，大约是中国民间传说中最能睡觉的人了。《喻世明言》第十四卷“陈希夷四辞朝命”，引过一首不知道何人所做的诗：“昏昏黑黑睡中天，无暑无寒也没年。彭祖寿经八百岁，不比陈抟一觉眠。”民间历来有陈抟一觉八百年的传说。

而实际上，陈抟当然不可能一觉睡八百年。因为，按照民间传说，他的寿命也不过是一百八十岁。就像《喻世明言》所指出的，虽然说陈抟终于是羽化成仙去了，但也决无一觉睡八百年的道理。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无非是为了说明他睡觉的时间多、醒着的时间少而已。

那么，历史上的陈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的睡觉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陈抟，字图南，亳州真源（在今安徽亳县、河南鹿邑一带）人。大约生于唐哀帝天祐（905—907）年间。青年时代即饱读经书，尤其喜欢钻研《易经》。有经世济民之才，谈吐不俗，喜欢深思，很少吃东西。参加进士考试落第之后，时当五代更迭之际，世道混乱，他因此隐居山林，学习道术，辟谷炼气，企求长生不老。一度居住在华山云台观，他经常闭门独卧，几十天不出门。也有文献说他一百多天不出门的。

因为修行有成，陈抟名声大振。《喻世明言》说，后唐明宗赏赐给他两个宫女，企图诱其出仕。结果他酒醒之后留诗一首，飘然而去。诗是这样写的：

雪为肌体玉为腮，多谢君王送到来。

处士不生巫峡梦，虚劳神女下阳台。

这说明，陈抟修炼精深，对女色丝毫不感兴趣。赐宫女事，《青琐高议》、《唐才子传》等书说是唐僖宗时事，这显然是把时间弄错了。因为那个时候，陈抟还没有出生。相比之下，传奇小说《喻世明言》，倒没有这个问题。

    陈抟睡觉长时间不醒的故事，主要发生在五代后周世宗（955—959在位）时。《五代史补》等文献记载，周世宗柴荣是一位想要有所作为的皇帝，极力网罗人才，他听说陈抟曾经参加过科举考试，落第之后隐居深山，认为陈抟一定是一位身怀奇才之人，于是下诏命他进宫。柴荣原本是想要委任他一官半职（有说是左拾遗，有说是谏议大夫）的，但是，此时的陈抟已经无意仕进，坚决要求回到山林中隐居。据说还写了这样一首表明志向的诗：

草泽吾皇召，图南抟姓陈。

三峰十年客，四海一闲人。

世态从来薄，诗情自得真。

超然居物外，何必信为臣？

周世宗知道陈抟是留不住的，就放他回去了。

    关于周世宗的召见情形，《杨文公谈苑》、《唐才子传》等文献的记载则大不相同。说的是，周世宗对陈抟能长睡不醒感到好奇，召他进宫之后，把他反锁在一间屋子里，看他一觉到底能睡多久。结果，一个多月之后把锁打开，只见陈抟还在熟睡，鼾声如雷。等到陈抟睡醒之后，周世宗跟他打听炼金术，遭到陈抟的抢白，奉劝他，君王当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应该关心炼金术之类事情。话不投机，周世宗无意留他，陈抟也惦记山林生活，于是赋诗一首：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如梦频。

紫陌纵荣争及睡？朱门虽贵不如贫。

愁闻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

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在陈抟眼中，尘世的荣耀，还不如好好睡上一觉。

    当然，入宋之后，民间还流传陈抟一些跟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这几位开国皇帝有关的故事。因为跟睡觉无关，就不赘述了。

    由上边叙述可见，陈抟的能睡，一方面跟他有着高深的道术（辟谷）修养有关，另一方面也跟他看破了世间荣华富贵有关；我以为，后一方面是更为重要的。一个看破红尘、参透名利的人，身心清爽，了无挂碍，除了睡觉，实在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惦记，值得他做的事情了。

                                                      2009-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