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平“诗人诗生活”访谈系列之安琪篇(下)
(2010-08-27 12: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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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西平:爱伦·坡认为,长诗是不存在的,就连《失乐园》那样的长诗,不过是一系列的短诗的组合,是真正好诗与平庸段落的交替。你如何看待长诗?
安琪:长诗肯定会说,爱伦·坡是不存在的。在我看来,长诗写作才是对一个人综合素质的最终检验,叶橹教授也指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始终不能出现能够抒写杰出伟大的长篇诗歌的大手笔,必定是这个国家和民族的一种缺憾和悲哀。”这么多年这么多人在长诗创作上孜孜以求,内心充满的必是形而上的果敢亦即宏大高远的历史抱负。如果说,短诗创作可以凭借瞬间灵感闪现一蹴而就的话,长诗写作则无此种可能,它与一个人的呼吸长短、精神气脉、血质底蕴有关,与一个人认识世界、经历生活、丰富内心有关。我热爱长诗!
王西平:你说过你希望有一天能够借助小说这种文体把生命中令你手足无措的经历化掉,难道诗歌不足以表露你生命中的全部吗?
安琪:诗歌说出了“我”的冰山一角但说不出“我”何以是“我”的底座。我希望我具备写作小说的能力。
王西平:你表示曾经在生命的某个时段无限地接近杜拉斯,所谓的“某个时段”有特指吗?“无限地接近”是不是意味着永远无法接近呢?除了你,在中国谁最接近杜拉斯?
安琪:那个时段就是我长诗写作疯狂状态的1999——2001年。杜拉斯是所有优秀女人的梦想和尽其可能的可能,但杜拉斯只有一个,她无法复制。我想,李银河和洪晃,应该比较接近杜拉斯吧。
王西平:就你个人而言,精神流浪和行为流浪,更关注哪一个?你认为流浪的人需要具备什么样的精神气质呢?
安琪:我更关注并佩服行为流浪,这是需要付出身心成本的。流浪的人首先要有豁出此生此身的勇气否则很难在俗世的挤压下保持平衡的心态。
王西平:据说你对韩寒敬佩不已,那么如何评价他的《独唱团》呢?韩寒对你有过评价吗?
安琪:我没细读《独唱团》但我相信韩寒做的刊物肯定不差。克尔凯戈尔说,一个人长成一个人是人类最高的事业。韩寒从新概念作文大赛中出道至今的每一步,都是在往一个人的方向上长。中国有一个韩寒,就有一份良心在,有十个韩寒,就有十份良心。我们没法成为韩寒,但至少应该向韩寒致敬!韩寒粉丝众多,他不可能一一知道并评价粉丝的,这有什么关系呢?
王西平:时下“新红颜”被炒得火热,引起了广泛关注,也赢得了不少人的拥护,但也有泼冷水的,前不久李之平对“新红颜”命名与提倡者提出了严正的交涉,潘洗尘也表达了他“不认可不看好”的观点,据说新一届的青春诗会上,张清华也对“新红颜”作了批判。作为女性写作者,你如何看待“新红颜”命名呢?
安琪:我因为做过“中间代”概念知道其中的甘苦,大凡牵头做事的都有他/她一厢情愿的美好想法,也都在切实地付出行动和努力,至于事情的发展是否如愿以偿则要听由事情本身的逻辑,有时也难免会顾此失彼,“新红颜”应该就是如此。它顾到了博客时代的红颜却忽视了更多的男颜,它顾到了“红颜”之对女性的赞美却忘了“红颜”本身含有的“被看”的性别歧视指向。但不管怎样,每个人都有做事的自由,更何况这事还是诗事。我想我们不妨洒脱一点,听之任之。
【生活与人生】
王西平:诗人威廉姆-斯塔福德这样描述他清晨的习惯:坐在书桌前,准备好接受他的想象馈赠的任何事物。说说你是如何铺展你的一天的?(即使类似的问题我已经问过好多诗人。)
安琪:在手机令人厌烦而恐惧的催促声中睁开眼,那催促的曲子是我今生最不爱听的一支。黑暗中的小屋隔绝了尘世但我知道此时已是早晨七点——通常说的小学生一样欣欣向荣的时间。继续闭目偷懒十几分钟,沉沉的脑子死活不想起床它用太阳穴的微疼示意我这个主人:还没睡够啊。但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真实地借助公交车的电子播放器提醒你:从你的居处到你上班的地方需要倒一趟车,花费一个半小时!无话可说,起床,去把宝贵的清晨时光丢一个半小时在路上吧,有心情的话看看书,没心情的话看看人——
一天的开始如此乏味而浪费!
王西平:在你在诗中,有对死亡恐惧、焦虑的暗示,那么生活中的你,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死亡”的情景呢?
安琪:有四五年的时间我每次入睡前总会有一种幻觉,他们会趁我熟睡时举起卫生间里堆放的钢管中的某一根朝我的头颅狠狠砸下来,因为恐惧,我迟迟不敢闭眼,总要一直撑到撑不住了才盲目睡去。同样在那段时间我产生的另一个幻觉是,他们会趁我熟睡时一头一脚搬起我的躯体丢下10层楼,然后宣称我自杀身亡。那一阶段我的诗歌大量出现的心脏意象时至今日依然是我认定自己有心脏病的未经检验的理由,随便举例如下——
“堵在左胸的列车,一直,开不出去,一种/情绪,忽起忽落,渐渐病变成顽疾”
“我坏了/心脏坏了/它像一块石头堵着像一团乱麻塞着”
“使我和他相互拉锯而心/脏碎裂”
“要命的是/她整夜都能摸到自己的心跳”
“心脏比我能干,它先于我开出郁闷列车,隐隐/或窿窿,一直向外,试图冲破胸腔并进而/
进驻到它想要的新站”
“我的心脏先我一步交出了未来”
……
至于焦虑,则已是生活的常态,不足挂齿。
王西平:如果让你从20岁开始重新选择一次人生,你怎么选择?
安琪:我的生命词典里没有“如果”。
王西平:为什么你最痛恨自己的“俗”呢?这种“俗”是被一些人指认的“急功近利”,还是指其它的什么?
安琪:“我在曲终人散后静静/站了一会,觉得自己神色宁静,有着/不与平常一样的美。这个我是我爱的我//她不是喧嚣的,张扬的,也不是庸俗的/琐碎的。她一直无法让人看见,我不止一次/看见她在公车上、人群中,恍惚的//出神的脸,我想分出另一个我,去陪她/默行、阅读、感伤、呆坐、无奈/苍白、蜡黄、乌黑、青紫、暗红”,以上引用自拙作《戒色生涯》的句子呈现了两个我而事实上独处的我通常是“无法让人看见”的那个“恍惚、出神”的我,那个我才是我喜欢的本我。我痛恨自己控制不住在人前神采飞扬的那种“俗”,我想我是一个分裂的人,有时仅仅为了照顾场面上的气氛我就会制造出一些自己其实也不热衷的话题。事后自己都觉得心烦。
我不知道我之被指认的“急功近利”从何说起,我辞职离开福建之前,因为诗歌上的成就,我从乡下中学调到芗城区文化馆这样一个清闲舒适的单位,当选区政协常委,获得市管优秀人才、区拔尖人才等荣誉,但是这时我听到了诗歌在某处神秘的召唤它说,跟我走,你将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于是我走了。如果这样做属于急功近利的话我就能明白,为什么像我这样“急功近利”的人如此之少。
王西平:生活中哪些细节最能体现你最“女人”的一面?会下厨做饭吗,有没有拿手菜推荐一下?
安琪:不计较物质的享受,生活上对自己极端苛刻,不重吃不重穿,能过得下去就好,被欺负时能忍则忍,这些都是我身上最具中华民族传统妇女美德的一面。会下厨做饭但这么多年并无尝试的机会,我经常开玩笑地说,我这双手久已不闻人间烟火味。曾经依照菜谱做过清蒸鲫鱼,好像味道不错。
王西平:你身边几乎全是诗人朋友吧,有没有不是诗人却又非常要好的朋友呢?
安琪:有,我的闺蜜年月,70后作家,现《台海》杂志主编,一个迄今没有被我找到任何缺点的才华和品德兼备的优秀女性。她不求回报地帮助过许多朋友令我感动。
王西平:中国人一向看重“老有所养,老有所倚”,随着年龄慢慢增大,你有没有觉得“孤独感”也一天天加重呢?
安琪:我一定要努力地活到老以品尝黄昏之孤独——尽管我此刻就在孤独中但这是下午的孤独。
王西平:说说你目前的生活状况吧。
安琪:从2006年到老巢的中视经典工作室后就一直在这里,这是一个温暖友爱艺术趣味浓厚的集体,完全公益地主办过两年半的《诗歌月刊》下半月,已经拍摄的有电视连续剧《画家村》《兵团往事》等,老巢、刘不伟、何三坡诸位诗人同事对我很关照,总是把轻松的活留给我,感谢他们!
王西平:最近在做什么?你北漂多年,现在还是漳州户口吗?今后有什么新的打算呢?
安琪:最近老巢担任导演的《兵团往事》正在新疆热拍,我坐镇工作室看家护院。我的户口自然在漳州,北京不是宜居的城市,太大了,我还是希望老了回漳州,我的医保社保也都在漳州交。现在我要做的是,平安健康活到50岁后就可回漳养老。
王西平:大约五六年前吧,我们在银川会过一次面,那次你从北到南,几乎走遍了整个宁夏。说说对宁夏的印象吧。再谈谈对宁夏诗歌以及宁夏诗人的认识。
安琪:宁夏诗人我最早认识的是杨森君,1989年4月诗刊刊授学院改稿会上我和杨森君是学友,当时他的写作在我们那届学员中是最成熟的,杨森君是个有正义感的人也是一个浪漫的人,他几乎是宁夏诗界的传奇。2002年10月的西峡诗会我认识了张涛(也叫阿尔、宁夏混子),正是他推荐了张联给《中间代诗全集》使我感受到了诗人间无私的情怀和准确的判断力。2004年五一长假,我应杨森君之约走了一趟宁夏,又结识了王怀凌、单永珍、张铎、杨建虎、林混、谢瑞、王西平、何武东、安奇等当地诗人,收获了满满深厚的友情,同时再一次见证中国诗人遍布祖国城市乡村每个角落的客观事实足以抵御任何诋毁诗歌的言论。宁夏是一个一天可以从北穿到南的省份,地貌也在这样的穿越中呈现出绿意茵茵的江南和黄土漠漠的塞外两种景观,而秦长城竟然只是高出田野的长土坎并且就在我们脚下的现实让我深感宁夏的淳朴,在宁夏,一切都是淳朴的,西夏王陵夕阳下巨大圆土堆状的形态它的静默它曾经辉煌的往昔此刻完全裸露在苍穹下,使历史的荒诞和荒凉一览无遗。因为张涛,我知道了宁夏与摇滚的关系,无论是贺兰山摇滚节还是银川摇滚节,宁夏对原生态摇滚的追求饱含着宁夏人旺盛的生命力和与现代艺术接轨的信心。
试题起草:2010年8月17日星期二
交卷时间:2010年8月27日星期五
采访手记:(随后补充)
【安琪诗作一首】
《往事》
再有一些青春,它就将从往事中弹跳而起
它安静,沉默,已经一天了
它被堵在通向回家的路上已经一天了
阅读也改变不了早上的空气哭泣着就到晚上
流通不畅,流通不畅
再有一些未来的焦虑就能置它于死地
我之所以用它是想表明
我如此中性,已完全回到物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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