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克牌的意义

 

“班长，我又想明白了。”

 

老马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有些慌，他不知道许三多这小子还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可能有点后悔和许三多讲那一条狗和四条狗的故事。

 

果然，当许三多说出顺着跑几圈，逆着跑几圈的时候，老马终于甩出一句“我服了我。”

 

看着老好人老马脸上那难得的有点愠怒的表情，你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是的，N集以后号称“人精”的袁朗也被许三多折腾到只好无力的说句“晚上见”。写到这里就忍不住想笑，许木木啊许木木，狡黠如袁朗，仁厚如老马，都可以让你折腾到从愤怒到无语，你的执着，还会让多少人倒下呢？

 

其实我重点想说的是老马接下来吼出的那句“就那几条狗，有什么地方值得让你学习的？！”

 

这话里有老马积压了很久的愤怒，还有他深深的无奈与悲哀。

 

对于李梦三人的散漫，老马是从心底里感到厌恶的，但他又无力改变，这无力改变有两面，其一是李梦三个“多数”人难管，李梦和薛林是“聪明”人，是那种怎么过安逸就怎么过的“聪明”人，老魏的反应只比许三多快半拍，又没有许三多的执拗，便理所当然的成了了李梦和薛林的跟班，思想上的跟班；其二是我前文说过的，老马“发现自己也无法给多数人希望，于是他选择了把自己变成多数人”。原因二是重点，不是老马管不了五班，而是老马放弃了自己。

 

对于这种放弃，老马自己应该也觉得厌恶，所以他的愤怒表面是对那几条狗，更多则是对自己。

 

但这愤怒稍纵即逝，惯性的作用是强大的，愤怒之后，我们往往又回归惯性。

 

所以老马会对许三多说“玩扑克牌是咱五班的根本。”

 

在他看来，扑克牌物美价廉打发时间还可动脑子；在他看来，玩扑克牌是四个人齐心努力的结果，是班里团结的象征。

 

他甚至想到找个五个人玩扑克的想法，让许三多一起参与，让许三多和他们一样，以此来维护班里的安定团结。

 

这恐怕就是五班成为“班长坟墓、孬兵天堂”的真正原因吧。不是因为五班在远离702团机关的角落，不是因为五班的作风有多涣散，也不是因为五班的战士有多难管，最重要的是这个班的根本是玩扑克，老马，乃至老马以前的班长，估计都把玩扑克作为了这个班的根本。在他们看来，这个班不需要战斗力，不需要出成绩，只要象玩扑克一样，大家坐在一起，不出什么事，把时间安安稳稳的混了过去，一切就OK。

 

现实中有五班这样的单位，单位里也有五班这样的角落，恐怕他们，也有不少是把玩扑克作为根本吧。

 

玩扑克的意义何在？打发时间，动脑，不花钱，团结？是，也不是。他的意义在于向人们宣布我们已经放弃了自己。其实，五班的距离不是问题，角落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如果我们身在五班，我们有没有放弃自己？

 

十年后，你觉得有意义吗？

 

当然，老马没想到许三多的回答是玩扑克没有意义，面对一本正经的许三多，老马心里一定大叹这小子怎么这么不上路，怎么这么不能调教？

 

然而什么是有意义呢？老马讲了现任团长在五班的驻地当排长时的故事，他曾经也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修路，却没有修成。

 

“今天明天你觉得有意义，明年后年呢，再过个十年呢，还是这地方，还是这荒土，你还会觉得有意义吗？”

 

这是老马放弃自己的原因。也是很多时候我们放弃自己的原因。

 

今天明天我们坚持了，明年后年呢？十年以后呢？

 

我们恨不得今了播了种，明天就发芽，后天就开花，再后天就结了果。

 

物质社会给我们的眼球带来很多的冲击，却没给我们带来安全感。我们焦虑的活着，我们焦虑的为明天而活着。

 

我们总是觉得抓不住明天也抓不到明天，我们雄心勃勃的想要改变这世界，最后却不得不放弃自己被这世界改变。

 

我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也在问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这样努力的写这些文字还能坚持多久？

 

我想通过《士兵突击》为自己做个总结，但现实生活有太多的事，情绪会有高低起落。比方说，目前的工作有些困境，面临我最烦却又不能不去面对的内耗，虽然我相信我会度过这些困境，但我得承认，现阶段，有时也会有想逃的冲动。

 

所以我在重温老马的这些话时，真的是百感交集。我想我能理解老马的心态，壮志未酬身已老，心更老。在不如意的现实面前，有几个人能坚守最初的梦想？

 

不管怎样，我还在坚持，而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我看了自己写的第一篇士兵突击，2月19日，现在快4月19日，我已经坚持了两个月，不用坚持到明年后年。

 

但如果有需要，我也要坚持到明年后年，乃至十年后，我相信那时我回过头看这些文字时，可以微笑着对自己说：“十年前，你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走回来的老马

 

老马没想过许三多真的会修路，他肯定也以为许三多不可能坚持到底。

 

他的态度变化，是一匹识途老马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途。

 

他最初对许三多修路的态度是“好象是我说错了话，给他下了道什么命令”，当李梦问他不会插手吧，他的回答是“闲得没事干了我。”

 

稍后的态度：“在这个地方，谁都有打发时间的权利。”面对老魏的恨不得，他说的是“恨不得你什么呀，人家做的是对的。”

 

再后的态度，面对李梦、薛林、老魏对远处的许三多吼出的“白痴、二百五”，他吼出的是“你们有完没完”、“我就不下这道（停止修路）命令！”

 

再往后的态度，面对李梦三个人的怪里怪气的掌声，他说“别以为你们人多就有理”，“这事，还是我来办吧。”

 

怎么办？他组织了一次五公里越野。我喜欢看他怎么训那帮孬兵的，“有你这么跟班长说话的么？”“上级文件。”“哪份文件我用得着告诉你吗？”过瘾，真TMD过瘾。原谅我说了脏话，在现实单位中，这么训下级的少。当然，企业应该可以，但是机关事业单位，是不太可能的，有再多的不满意，大家表面上都一团和气，那些刀子，都使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偶而你看见了，那是因为敌人不小心。

 

还记得前几年大受欢迎的港剧《金枝欲孽》么？剧集其实谈不上精致，有很多地方禁不住推敲，但是那些不见刀光血影的暗斗，实在象极了我们的某部分生活，一个不小心，今天是宠妃，明天就在冷宫。

 

只是象某部分生活，因为我还是相信，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可以用它来寻找光明。

 

五公里越野后，没人再说不修路，老马对着那帮想刨路又没刨的三个兵说的是“好在这亏心事没做出来，想睡着就能睡着。”

 

再然后呢，老马带着四个兵去看靶机试机，对着三个已经不太象兵的兵说：“做一天人，尽一天人事。”

 

回来的路上，他拉开了嗓子吼，吼得荡气回肠，他有太多的心事了，有心事的人，才能吼出那多少会令人心酸的回响。

 

我想大家可能会忽略这回响。我还记得那年不开心的时候，老爸带我爬山，山顶上有一小亭，站在那亭的最高处，我对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吼了，不知道有没有荡气回肠。生活中的苦难，是不可能吼吼掉的，但是这一吼，至少给我们多一些面对苦难的勇气。

 

对于老马，可能还有其他的意义。因为他找回了自己的路。他对许三多的态度变化，是从迷失到走回的过程。他最初赞同于李梦他们的混日子，所以他说自己不会闲得没事干；后来他摇摆，所以他说人家是对的；再后来他的天平往许三多倾，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回，所以他说你们有完没完；再再后来他组织五公里越野，这时候，他要对付的，是李梦他们身上混日子的顽疾，也是他两年里染下的“病”；再再再后来，他对李梦他们说做一天人尽一天人事，当年的老马渐渐的回来了，他做的是他曾经想做的事，把这几个孬兵带带好，或许他也不知道要把他们往哪个方向带，但至少不是过去两年那样；最后，他放声的吼了，放声地和这两年的老马告别，放声地和那个要把自己变成多数人的老马告别。

 

老马，他走回来了。

 

薛林和老魏的幸运

 

薛林和老魏是不太起眼的角色，电视里也罢，电视下也罢。薛林还出彩一些，毕竟他的贫嘴不在李梦之下，但他没有李梦的一针见血，说一针见血不太准确，这么说吧，李梦是把人和事都看颓废了还能废出一个道理来支撑自己的观点；薛林就只是把人和事都看得颓废；至于老魏，他可能就没想过颓不颓废的问题，反正就是跟着大多数人混日子呗。

 

薛林和老魏应该是我们的大多数。很多时候，我们象薛林一样自以为脑子比较活络，不让自己的利益受损。其实呢，我们没能让活络上升到哲理的高度，利益呢，也只是守住了眼前的那一点点利益。

 

老魏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有点羡慕他，这样的人，如果没遇到许三多，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生，没有太多的喜怒哀乐，其实也并不是件太坏的事。你有点开窍了，却还不得不浑浑噩噩的过一生，那才是悲哀的事，你会活得永远都不满足，永远都不幸福。

 

薛林给我夸张的印象是织毛衣，当然，这是电视剧为了表现五班有多无聊。不过，一个还算有点聪明的男人选择打毛衣来混时间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或者这也是编剧和导演的高明，一个织毛衣，就让人牢牢记住了薛林，牢牢记住了五班。

 

虽然不象李梦般把歪理说成哲理一样动人，但薛林和老魏比李梦可爱。他们心中，有情义这样的东西存在。

 

他们对许三多修路一样反映激烈，因为许三多让已经不再相信有理想这回事的他们去重新相信理想。对，许三多和许三多的路，对他们来说，就是理想，是他们曾经心里有过但已经不存在了的理想。所以，他们不愿意正视许三多，因为他们不愿意相信理想，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经有过理想。他们觉得自己是被这个部队放弃了的人，既然部队让他们自生自灭，那他们有权利选择过什么样的生活。比如，不管内务，比如，打打扑克，比如，起起外号，比如，织织毛衣。

 

所以，许三多特别刺眼，承认许三多，意味着承认自己有许多错误，他们不愿意，他们觉得自己是对的，许三多才是错的。

 

但是五公里越野后，他们首先提出了我们也可以修路。他们也浮薄，但浮薄没有成为他们的本性。

 

以后他们时不时的和以前的精神领袖李梦唱唱反调，在张干事来照相李梦和许三多换岗时，他们选择了支持许三多。

 

他们很幸运，幸运在他们遇到许三多，于是五班于他们不在是过客，在五班，他们感受到了理想那永恒温暖的温度。在他们心里，这温度永远存在，并时不时的发出光芒。

 

我对演薛林的演员印象也很深刻，在最后几集高成把许三多带回五班时，他也有几个镜头，尽管电视剧没有安排薛林和许三多重逢，他只是跟在成才身后有几个镜头，但他依然交足了功课。一部电视剧里主角永远是少数，甚至连老马这样的配角都是少数，多数是薛林和老魏这样的配角。我要向薛林和老魏这样的配角致敬，《士兵突击》的成功，离不开你们的精彩演绎，五班能如此打动我们，能让我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更离不开你们的精彩演绎。

 

敬请期待：《士兵突击》之老马和五班：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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