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浩/文
　　
　　恐惧，尚未结束，且不知何时来袭，这才是恐惧真正值得恐惧的地方。
　　
　　正如呼伦贝尔市民警高作喜对“精神病”的恐惧，闭眼，仍然是铁门、铁窗、格子服和那些目光呆滞口水直流形如走尸的人，不停的吃药和注射；睁眼，4年的奔走呼号只剩家徒四壁，却无法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随时都可能再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这是一部恐怖片，关于“系统”中的“异形”，类似零下三十五度的深寒。
　　
　　百度百科解释，系统：由一群有关连的个体组成，根据预先编排好的规则工作，能完成个别元件不能单独完成的工作的群体，特征是稳定、有序和控制；异形：好莱坞电影塑造的外来侵入危险生物，寄生人体并不断变异。
　　
　　接到部门主编给的爆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震惊，警察因公出警被袭，领导要其私了，遭拒后遂不断排挤，上访，未果，不停上访，不停越级上访，依然无果，却被所属公安局强送精神病院以“精神病人”强治43天，这怎么能发生？要知道那可是知法、执法的司法系统，该警察究竟成了怎样的“异形”，被所属“系统”所打击排挤，如果那是事实。
　　
　　上访者与精神病的联系从没像今天这样频繁，去年本报刊发本人的新闻稿《上访者的精神病院》报道了山东新泰十多名上访农民被当地政府强送精神病院，在签下不再上访的保证书后方可出院，如果那是一部恐怖电影，我以为恐怖至此，该结束了，如今恐怖升级，作为公平正义司法者代表的警察因“越级上访”被送进精神病院，让我感觉，正如事案地大杨树镇的气温，零下三十五度的深寒。
　　
　　“千万多带厚衣服，这里太冷，注意财物安全，注意人身安全，遇见抢劫或有人围攻你，要啥就给啥，一定要保住生命安全，大不了这个新闻不做了，我会贴身保护你的安全”出发前的电话中，高作喜强调不下十遍，让我质疑，这个警察真偏执，不会真有精神病吧。
　　
　　26个小时的火车，出现在摄影记者镜头前的高作喜，头发整洁，胡渣泛青光，一身蓝色羽绒服，他不停摆着造型，并要求看镜头里的自己，坚持“我的见报形象一定是健康阳光的，不能是颓废、邋遢病态的，我上访是有理有据有节又合法的”。
　　
　　回忆自己的上访之路，高作喜多次闭眼，停顿，长时间的沉默，说没法想，想了就头疼，就觉得活得憋屈，同样是警察，有的走哪都耀武扬威，能呼朋引伴，有威信、权力、荣誉、职位和收入，而自己一无所有，因公出警，被殴打，结果单位领导不为其做主，疑犯却逍遥法外，自己连医疗费都无法报，只想讨个公道，领导却要私了，拒绝又遭到排挤，上访，一次次石沉大海，局领导说一定给解决问题，等消息吧，结果等来的是43天的精神病院强治，吃药，打针，吐药，摘除了胆囊，却换不来一个说法。
　　
　　呼伦贝尔市检察院委托天津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给其鉴定，结论是“精神正常”，但检察院和鉴定中心都拒绝为其提供书面证明其“精神正常”，理由是此事已进入司法程序，“司法程序”，对高作喜是一个多么熟悉的词。
　　
　　从警19年，办的案子大小总有数百件了，偷窃、杀人、纵火甚至帮当地政府到北京去截访，“进入司法程序”成为对当事人一道悬命金牌，如今自己同样只能等待，等待那“那进入司法程序”的结果，尽管自己还不知那何时到来的结局如何。
　　
　　“他就是认死理，较真，与一般警察不一样”多年的同事眼中，高作喜仿佛是当地公安系统的一个“异形”，他办的案子，谁说情都不成，他坚持讨个说法，谁来让他私了都不成，“这事太小了，他钻牛角尖了，干嘛告领导啊，领导说私了就私了，拿一笔钱有什么不好，现在的局面完全是咎由自取”一名警察对高的行为不屑。
　　
　　系统里的元素理应服从系统的秩序，高作喜另类了，他问所长姚说法，所长不给，找分局，找市局，公安厅、公安部，一心要说法的高作喜成为当地公安队伍的“异形”，同事找其说情，二哥来劝，分局领导频繁找其谈话，甚至妻子多次劝其停止上访遭拒后与其离婚，都没有阻止其讨说法的决心。
　　
　　“我不想成为暴力讨说法的杜丘，可是人都是被逼出来的”高作喜说这话的时候，我眼前浮现的则是他在精神病院为“越狱”而准备的那枚磨尖的半截牙刷柄，我告诉齐齐哈尔市精神病院的高绪寅主任“牙刷柄”的细节，高主任脸色瞬间煞白，喃喃自语“如果那样，事就大了”。
　　
　　主管信访的副局长李宝全向记者坦承局领导的烦恼，要求高作喜私了的两个所长也没什么违纪违法的，高老是上访，而且还是越级上访，上级领导的批评导致的压力太大了，假借自治区政法委领导找其谈话为其做精神病鉴定，强送其至精神病院都是局党组的意思，是组织行为，并非个人行为。
　　
　　主管纪委副局长请来精神病院医生并安排刑警配合扎针，法制大队长签字办入院手续，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正如两位局领导接受采访时称“有事找组织，我不代表个人”，“系统”运行的潜规则恰是其可怕之处。
　　
　　李宝全认为如果之前的局领导能对高作喜反映的事有足够的重视，根本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工作粗暴简单了”。
　　
　　正如文章结尾，“对峙尚未结束”，因为高作喜依然还要顶着“精神病”的标签生活，恐惧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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