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欢颜,与你相依为命。
(2010-12-17 20: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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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珮空归梅子生日快乐情感 |
分类: 梅眼横飞(允许片刻挽留) |
文/环珮空归
没有雪,没有雪。我从抽屉中拽出保湿水,满脸的拍——真怕它像经久的墙皮,悉悉索索碎一地,露出面具下的另一个自己。
而另一个自己,似乎已走失很久了。
我把几包簇新的毛毯递给她,她的儿子要娶亲了,用得着。她满口都是不好意思,硬是将一袋小米递了过来。看样子,她已经痊愈了。这个神叨叨的女子,终于被药物隔断了一段记忆。
待欣慰地看四周,当下惊住了。这漫山遍野的黄呵,深黄的是麦穗,土黄的是山谷,竟不见一丝绿一丝红不见任何一丝除了黄以外的颜色。而这些黄,又兵马俑般的敛首,沉寂,仿佛开天辟地就是自然而然的一景。
然,这景需要撕破,这就是黄土地上民歌的作用。高亢、悠远,霍然就掀开了沉闷,露出了北地妖艳的一面:红袄儿蓝裤子的小媳妇斜在黑毛驴背上,正顺着山脊回娘家。
摸摸身上的红袄,我走失在了那段山坡后。
也终于明白,唯独乡土是无法改变的孽缘,时时刻刻想逃离,却时时刻刻藏在心底,且越老越愿意拿出来晾晒。它就像五黄六月晾晒的积年丝绸,满是压箱底的味道,好闻又熟悉。这是流落到任何外乡都没有的味道。
我掐了一把麦穗,插到青花瓷中,果是比别的花儿都好看。
“那是什么纹,长乐未央?”“姑奶奶,这不是西汉。走,下西头看看祖屋漏雨水了没。”嫂子对正仰头看青苔下的瓦当的我说。
跳过院子里横着的糟木,我随了她去。穿过被遗弃的老宅子时,我拔了几根蒿草,弄了一手的青绿,嫂子抓着我的手腕说,“小心故人音。”
故人音……半人高的野草,让脚底打滑的碎砖头,偶尔撩出的几声虫鸣……莫非残了的窗棂后真能闪出半面苍白的脸,叫着我小名?我抓紧嫂子衣袖,连催快走。
骑楼下的泥逐年增高,使得路面和楼底的空间更小了。打小我就一直怀疑骑楼上住着一位失宠的小姐。幽怨茫然的眼神,无法蝉蜕的家族束缚,阴暗的条桌上是豆大的烛光。心里这块石头三十余年未落,她现在好吗?
突然帘子一挑,真有房子伸出了完整的一盘脸,无光泽,肌肉松懈,但眉眼尚能看出年轻时的秀气。她喊,“回来了?”
嫂子点头。
我愣在当地。我梦见过这个女人,她坐在青石上守着冷清的村子,黛色的山被夜幕逐渐罩住。据说,这样的梦预示着一个人的离世。
她的招呼依然停留在嫂子身上。而她从小抱过呵护过的我,她根本没认出来。我迟疑半晌,说,我是梅子。她愣在了当地。是否她也梦见过一个我,守着偌大的山庄,孤零零的,被尘世遗弃?
我一路从旧址中寻找自己:已坍塌的小学,操场上我被一篮球砸倒。有个高坡凉台的幼儿园,我抵死不去那里做早操。还有,街面上一扇半开的门里,曾驻过部队,穿军装的人给过我水果糖。
正街还是这么窄,只是略微铺了水泥,但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坐在一家门槛上,和一个河南口音的太婆搭着腔——她倒以为我是外乡人。那我的乡音呢?会不会骑楼里的女子就是我,因索居失了音而被村人遗忘。
贺兰山上的太阳神其实是个正在惊讶着的胖脸蛋。
苏堤游人真如织,白娘子纵然火眼金睛也抓不住许仙的半片衣袂。
胡雪岩的宠妾楼阁,是不是像后宫一样,谁得宠谁住。
二十四桥,俨如家门口公园里的石桥。
……
你断然阻止我的不依不饶,说我将美好都落了肚,只将这些个背阴处指给你。可是俗世本来面目就是如此,美好的只是传说,见不得光。
你斩钉截铁地说,有,美好,不是传说。我只好今儿将心底最美好最实实在在的乡音乡土一并说给你。你说,这就是俗世欢颜,即便残垣断壁了点。
我看了你一眼,方想起,在重庆在丽江在蓬莱在任何陌生的地方自己肉胎从来没有走失过,但却一直活在灵魂已走失的恐惧中。
如果走的太快,就停一停,让灵魂跟上来。是你把这句印第安谚语告诉的我,然后把我从幼时的骑楼疑惑,青年时兵马俑般的沉寂,中年时仓皇天涯的阴影中引出来,并试图让我安静下来。
而我日日担忧的皲裂面皮,你却说,冰裂纹才是名品。逐日老去的这张和下面的那张,都是你的爱,不分轻重。
是你,勒令我吃尽面前的饭菜。
是你,一把牵住从重庆机场走出的我。
是你,凌晨一点在路灯下等候远归的我。
是你,数着点滴,一趟趟从医务室中跑出。
是的,有了你后,我很久没有悲伤过。即便忙和累到极点,即便遭受了疾患侵扰,我都愿意相信,这也是俗世欢颜。
而在这俗世欢颜中,只有你与我相依为命。
——
梅子,生日快乐。
—————————缩水版——-----------
俗世欢颜,相依为命
文/环珮空归
我满脸的拍保湿水——真怕脸像经久的墙皮,悉悉索索碎一地,露出另一个自己。
而另一个自己,似乎已走失了很久。
把几包毛毯递给她,她的儿子要娶亲了,用得着。她满口都是谢。待我欣慰地看四周,当下惊了。这漫山遍野的黄呵,深黄的是麦穗,土黄的是山谷,全兵马俑般在敛首,仿佛开天辟地就是一景。
然,这景需要民歌来撕破。高亢、悠远,霍然就掀开了沉闷,露出北地妖艳的一面:红袄蓝裤子的小媳妇斜在毛驴背上,正顺着山脊回娘家。
摸摸身上的红袄,我终于明白,乡土是无法改变的缘。时时刻刻想逃离,却时时刻刻在心底,像积年的丝绸,满是压箱底的味道,这是在外乡闻不到的。
掐了一把麦穗,我插到青花瓷中,果是比别的花儿都好看。
跳过老院里的糟木,我拔了几根蒿草,嫂子说,“小心故人音。”
故人音……半人高的野草,偶尔的几声虫鸣……莫非残了的窗棂后真能闪出半张脸,叫着我小名?
骑楼下的泥逐年增高,打小我就怀疑楼上住着一位失宠的女子,茫然的眼神,条桌上是豆大的烛光,她现在好吗?
突然帘子一挑,真有房子伸出了完整的一盘脸,她喊,“回来了?”
嫂子点头。
我梦见过这盘脸,她坐在青石上守着冷清的村子。据说,这样的梦预示着离世。
我迟疑半晌,说,我是梅子。她愣了。是否她也梦见过一个我,守着偌大的山庄,被尘世遗弃?
一路从旧址中寻找自己:已坍塌的小学操场,我被一篮球砸倒。高崖上的幼儿园,我抵死不去做早操。还有,街面上一扇半开的门里驻过军队,给过我硬糖。
坐在一家门槛上,我和寄居来的太婆拉家常——她倒以为我是外乡人。那我的乡音呢?会不会骑楼女子就是我,因索居被村人遗忘。
贺兰山上的太阳神其实是个惊讶的胖脸蛋。
二十四桥,俨如家门口的石桥。
……
你拦住我的不依不饶,说我只将阴暗处指给你。可是俗世本如此,美好的只是传说。
你说,不是传说。我只好将心底最美好的乡土乡音一并说给你。你又说,这就是俗世欢颜,即便残垣断壁了点。
方想起,在青岛在丽江在任何陌生的地方我肉身从没有走失过,却一直活在灵魂已走失的恐惧中。
如果走的太快,就停一停,让灵魂跟上来。是你把这句印第安谚语告诉我,让我安静下来。
而我日日担忧的皲面,你却说,冰裂纹才是名品。逐日老去的这张和下面的那张,都是你的爱。
是你,凌晨在路灯下等候远归的我。
是你,数着点滴,一趟趟跑向医务室。
……
是的,有了你后,即便遭受侵扰,我都愿意相信,这也是俗世欢颜。而在这俗世欢颜中,只有你与我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