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发展带来很多不应发生的变化
主持人:最近看到您在博客上写了一篇关于水芹菜的。水芹菜对于很多北方的朋友来说,都是没有见过的,您给我们讲一讲介绍介绍?
朱学东:水芹菜在江南地区很多地方都有,我的老家常州的溧阳、武进、金坛,还有苏北的扬州、高邮也种,以前我查文献的时候,就讲到芹菜就是“楚葵”,从文字上面讲就是楚国产的,所以江南很多地方会有这个东西。
水芹菜是水生植物,比较好吃,我们在北京工作的老乡里边聊起故乡菜,最集中提到的一定是水芹菜,因为在北方没有。早年在北京能吃到水芹菜是非常罕见的,现在应该比较多,不仅是我们江南的菜馆里边,湖南那边的菜馆里边也会有水芹菜,但是做法不一样。我这次写,一个是本来也要写,另外,正好我一个师妹从美国回来,说读我在新浪博客里面写“江南旧闻录”,怎么没看到我写水芹菜……
主持人:她是你的老乡?
朱学东:是我的老乡,也是我大学师妹。就像我刚才讲的,我们老乡在一起聊的最独特的、最多的菜就是水芹菜,那天晚上我就花了大概不到4个小时写了那篇4000多字的水芹菜文章。水芹菜确实很好吃,但种水芹菜的人非常辛苦,我家里种过冬芹、春芹,冬天种水芹菜尤其苦。我小的时候,我们南方也是非常冷的,结的冰也很厚,芹菜地里头上午都是结冰的,一般要到中午冰融化以后到两三点钟才会去拔芹菜,最初没有那么高的胶鞋,脚踩在粪桶里面,我当时写文章时忘记这个细节了,后来有老家的读者提醒了我,我爸爸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在我们那里过年、宴席等一般都有水芹菜,做冷盘,最后解酒或者下饭的也是水芹菜,能解油腻。
主持人:你写“江南旧闻录”,我看很多时候都是应老乡的一些要求,还有很多老家里面的一些网友会给您提出来,您是不是可以写一个或者写一个那个,很多时候您都会满足大家的需求。
朱学东:我写的“江南旧闻录”在我的老乡里边有稳定的读者,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生活经历,他们也生活过,但是我比大家稍微勤快一点,我把这个记忆写下来,他们突然想到某一个事的时候说这个没有写过,在微博上或者什么地方提醒,说学东应该写写这个那个的。比如我那天写的“纳鞋底”,是我的一位老乡,也是名门之后,她就说谁知道纳鞋底绣花,我们老家的一个大学老师说朱学东一定会,她就“爱特”了我一下,我说绣花我确实不会,因为我们老家村子小,我的祖母、我的母亲都不会绣花,但纳鞋底我是非常清楚,虽然自己不会纳,因为纳鞋属于女红,不能让一个男孩子学女红,那在过去是一个大忌讳,所以我们可以看着,我们穿的鞋也是祖母、母亲做的布鞋,这个情况下我就写了一篇《纳鞋底》。像这样的文章完全是应要求来写的,要是我个人安排写不会这么快来写。
主持人:不过您的爱人和您的孩子他们都是北方人,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她们看了您的这个书有什么样的感受?
朱学东:其实我太太跟我结婚以后,每年春节都跟我回去,很多我故乡的一些风俗习惯、一些美食她都有接触,她也比较顽固,她是满族人,很多菜品不习惯,但是她知道这个东西好。我的女儿虽然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但是她对我那些故乡美食特别喜欢,她会给我母亲点菜,比如我母亲来了北京,她会跟说奶奶给我做这个给我做那个。
主持人:她也是看了您写的“江南旧闻录”?
朱学东:那不是,她是因为跟着我们回去,因为她小嘛还不会写。当时我曾经希望,因为她学画,我说要是爸爸“江南旧闻录”出书你给我配画吧,但她还是理解不了,太小了。
主持人:虽然说您现在才40多岁,但是我们有发现您写到很多东西其实现在都已经消失了,都已经不见了,面对这样情况的时候,您心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些伤感?
朱学东:我所有写的东西都是我生活中经历过的东西,很多东西消失是必然的。因为会消失,哪怕是必然要消失的东西,我们也会有伤感,但这种东西没办法留住它,所以我希望通过自己的文字来表达对自己曾经生活过、跟自己生活有关的东西的纪念,留下来,可能将来自己的孩子永远没有机会接触到的时候,她看到会去问,这是什么东西,某种意义也是在追问“我们从哪里来”。
主持人:其实我觉得看了您写的这么多文章,觉得您有很多的向往在里面。我不知道可不可以这么讲,虽然现在生活已经很好了,但是感觉您还是很想念或者很向往曾经的那样一段生活?
朱学东:我写“江南旧闻录”,是基本上把生活中最痛苦的一面给略去了。我们小的时候最大的痛苦就是来自吃不饱、穿不暖,虽然是鱼米之乡,冬天满手、满脚都是冻疮,这个生活是非常痛苦的过程。但是我写“江南旧闻录”的时候没有写这一块,更多的写到了我们小时候生活给我们的馈赠,就是蓝天、白云、清澈的河水、沃野千里。大概2010年的时候曾经有朋友在新浪微博上跟我发生了比较大的争论,讨论苏南模式的价值和意义,讨论什么叫江南好,他自己讲他是四川人,当了20年记者,在苏南落户,说我老家苏南地区是最好的地方,我当然赞成了,因为更喜欢听到讲故乡好的。但是我最后跟他讲了一句话,我说没有见过春天随便在地上挖个塘,春水漫过,到秋天这个水塘里面全是小鱼小虾,就没有见过就没有见过真正的鱼米之乡。但是我们小的时候,故乡就是这样的好地方。但如今挖一口塘,可能这个水塘都是臭的。
所以我们更怀念蓝天白云、千里沃野、清澈的河水,虽然是很平静的生活。
现在很多地方变了,我们自己发展得很快,会带来很多变化。但是有很多变化实际是不应该发生的,比如河水臭成那个样子,当然这几年生态在慢慢恢复。我离开的时候,白头翁已经不见了,今年夏天回去又有了,我父亲说今年的蛙鸣声特别亮,过去好几年蛙鸣少了。我小的时候有很多。原来山清水秀(虽然我们那里没有山),现在是残山剩水,我们希望发展的同时还能尽量多地保有过去的那种风貌,有历史,有自然,这才是人能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