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语录
中国曾经是社会循环流动最好的一个国家,虽然是通过科举,但是那种好的循环流动,是让中国维持很多年很重要很领先的一个方面。
农村破产让城乡循环断了
主持人:民国那个时候不光教书也育人,现在可能你把成绩搞好一点,分数得高一点,就满意了,那个时候不是。启蒙读物可能就是教一些人事物事的道理,比如《三字经》就教你懂礼仪,一方面是学文化识字,另外就是道德的东西。另外您提到了民国时期学堂里的教科书,现代人拿出来觉得好棒,好像比我们现在用的还要好,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从您的了解当中您看到的民国大概什么时候出现了新式的学堂?它和传统的私塾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张倩仪:其实新学堂是清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现了,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感觉到,事实上那种私塾教育或者传统的四书五经的教育,已经有点不能再用来维持这个国家面对新世界的压力,所以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但是别忘了那个时候开这些新学堂的很多人,事实上他们是从传统的教育里边出来的,他们尽量采用比如说日本的或者外国的(模式)来做,也加入了很多的课程,包括中学里边有物理、化学、生物这些课程,小学里边可能有地理课程,而且还要放假,可以不用天天上学堂去读书,这方面都是新教育的一些内容。但是我觉得那个时候,因为他们还在摸索的阶段,所以老师们如果好的话,他们是很用心去找出各种可能性,并没有说一套一套的规程规定他们要怎么做。不好的地方就是,如果老师在这方面的学问水平不够,新知识不够,或者是他本身就是混饭吃的话,在新学堂里边读出来的孩子可能也是浪费了时间。所以那个时候好的家庭对于教育的关心,或者一个地方的文风很盛的话,事实上也是对当时孩子的成才很重要很重要的关键。
主持人:中国人重视教育的传统一直存在,特别民国时代,教师的收入是极高的,您看季羡林去德国留学的钱都是早年当老师挣的,在德国生活了十年。当时的教育工作者收入相当高,可能会让现在的老师很羡慕。另外就是,我们看民国时代,其实还处在一种相对来说比较传统的家族关系或者社会关系当中,这种家族伦理(状态)是不是对儿童的成长也会有一些影响,而不像现代传统的家庭已经被解构掉了,就剩一个核心家庭了,就是爸爸、妈妈、孩子三口之家了。
张倩仪:对,事实上我们发现很多人的道德教育就是从他的家族里边去获得,尤其是从祖母去获得的,因为那个时候父亲很忙,母亲事实上也很忙,那个时候老人家的经验还是相当值得受人尊敬的,包括比如说怎么照顾他的身体健康,这些都可能征求祖母的意见。昨天我才跟一位我的朋友,60几岁了,他看了这个书就说,让他回想起他从前所受的教育,关于为人都是从祖母方面学的,那些并不是什么大的学问,但是祖母或者是祖辈他们有那么多年的人生经历,总结了很多人生的经验,把它们用很通俗的方法告诉年轻的一代。比如说我昨天听他回忆起的,他祖母告诉他,你要观察一个人知道他是不是好,不是看那个人怎么对你,而是看那个人怎么对别人。现在我们看起来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方法,也很简单,这样增加了孩子对很多社会的观察,对很多不那么自我中心的概念,事实上很好,这是家族的我觉得(好的)一个方面。现在我们往往祖父母并不一定住在一块,就靠父母照顾孩子这一代,有时候不那么能够周全。第二,那个时候如果孩子没有了母亲或者是没有了父亲,有其他人可以取代父母的角色。
主持人:伯伯、舅舅,父亲的兄弟,互相有照应。
张倩仪:对,甚至资助他们读书,而且资助不是一年、两年,是一直到到留学,都可以这样(资助)下去,这种我觉得也是非常好的,让很多贫穷的、困难的子弟获得了教育,这个也是家族里边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另外有一点我觉得也是很重要的,那个时候因为没有电视机,所以往往是谈一些祖辈他们是怎么过来的、经过什么困难、这个家族怎么样……孩子对自己的成长或者祖先辈的那些故事,会有一种崇拜的感觉,至少对自己的成长过来一直保留一种很深厚的感觉,这种感觉包括去了外国做了留学生读了博士,在美国的很多中国人,都会感觉到自己来自于一个很有文明的国家,这种自豪感,事实上对他们的坚持是很重要的。
主持人:所以华人在国外自我保持得很好,但是我们年轻一代从小就喜欢Lady Gaga,就不一样了。新一代未来怎么样我不好说,只是传统丢得太严重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看这些大家,他们青年以前可能都在一个家庭里,在一个小地方,很多人在小县城里接受私塾教育、做一份很小的工作,但是青年以后往往到了大城市甚至进了大学或者从事文化行业,他的生活有很大的转变。这种转变对他们的人生会不会带来相应的影响,或者这也是制造大师的一个环境呢?
张倩仪:其实我觉得中国原来有一个环境非常好,(人才)成长的时候往往是在小城镇,那个时候也没有很多我们今天所谓大城市大到让你害怕的地步,所以在城市里生活,或者在城市里边有很多自然环境,对他们的成长也很重要。另外一个,孩子从小在农村郊外的地方,他考试都要到县城或者省城里边考,他在那个过程里边认识很多同样经历的人,交上朋友,对他眼光的开拓有很重要的作用,这么一步一步一直到首都去做官的过程,做完官以后又回到他自己出生的地方教育当地的人,我觉得那个循环在中国的历史上是非常非常重要,让中国的农村事实上那个时候并不真的不是人住的地方,不是那样的感觉。我们想像曾国藩那样一个人,他大概走一两周时间才能回去,要坐火车、坐船,还要从大船换成小船,抬轿子,才能回到家乡那个地方,事实上曾国藩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他的家族后来许多人还居住在那个地方,对于维系让农村成为大家不是要离开、要逃避的那个地方,是很重要的。我在日本的时候就很感觉到,日本的城乡差距并不那么大。美国也是这样,你绝对可以在一个小城镇里面成长、生活,而一点不觉得自己是孤陋寡闻的。中国这一点从前是有,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可以维持,或者让现在的农村贫困的情况可以改善呢?尤其是已经有了互联网的世界,信息交流从前是因为要到海外,所以集中在大城市,现在已经我们可以打破这一点,回到中国古代的那种城乡的循环,我觉得可能是更好的方向。
主持人:为什么当今中国的这种城乡循环断了呢?
张倩仪:我觉得其中的一个方面,是我们后来一直新教育办得不那么成功,我们国家的命运改变不那么快,这样很多人就觉得要到大城市,尤其是沿海的城市里边去读书,才能够获得新资讯,他们也要到城市里边去找工作。
主持人:毕业也不愿意回家。
张倩仪:因为农村已经破产了,原来的那种男耕女织生活方式已经有点破产了,大家都要进入大城市里边去找工作,不然你就可能找不到工作,这种环境跟现在的农村还是有点相似,让很多人就没法待在他原来住的那个地方。但是我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想办法去改变。
主持人:中国传统有句话叫“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就是你(原本)还是种地的,可以当上公务员,但是现在困难了,现在当官的孩子继续当官,有钱人的孩子继续做生意,农民的孩子继续种地……
张倩仪:但是别忘了我们中国(曾经)是社会循环流动最好的一个国家,虽然是通过科举,但是那种好的循环流动,是让中国维持很多年很重要很领先的一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