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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语录
雷颐:包括贺绿汀、老音乐家、中共的老地下党,从政30年,写《毛泽东颂》歌颂毛泽东,都被批判了,因为他的西洋抒情味很浓,歌颂也不行。当时整的时候,到极端的时候,什么都不行。说你歌颂的这个调子有点西方宗教的意味,把歌颂的方式都给你限定的死死的,在文革中最典型,后来只有毛泽东诗词和毛泽东语录歌,相对知青喜欢唱毛主席诗词歌,因为诗词相对抒情一些,而语录歌更加太直白,包括曲子也都比较直白。 当你做这个研究你就觉得,这跟社会、跟我们的生活,和政治紧密联系起来,它背后有一个政治。
雷颐: 音乐背后我们不知道的政治斗争
主持人:包括看您的书也发现,您的写作也有这么一个变化,以前是一个大格局,现在慢慢偏重于从细节里挖掘出一些意义出来,挖掘出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并且赋予它一定的规律。像细节的梳理是怎样一个过程?
雷颐:其实从前就看到过,这些东西并不是很新,别人也看到过,但是多数没有提,这就是跟你的历史观或者是叙事方式变了,以前看没有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看了跟没看一样,翻过去。当这时一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个东西很有价值、很有意义,读书的过程中,包括有些回想起来原来读过好象有这么一个情节,有时是在心读的过程中就会想到这些东西,很有意义,要去找。或者现在很多读书的过程中,碰到这些小细节,我都把它记下来,觉得很有意义,它能说明一个很大的问题。
主持人:而且我发现里头也有很多涉猎,像您刚才说的比如作战的方式,像袁世凯被太监扭着打,都是很典型的细节。包括您在文革期间还写了音乐和社会变迁的关系,为什么会触及这方面的事情。
雷颐:一方面是我现在做研究,但是我们这一代人恐怕都有这个经历。因为那时小,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不行了。比如说我们这一代人是50年代出生的,对于城市青年来说,在50年代甚至60年代初期,最吸引人的一些歌曲是一些苏联歌曲,什么山楂树、白桦林、茫茫大草原,包括我的祖国辽阔宽广。
主持人: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雷颐:这是最流行的,突然到69年宣布不能唱。当然有些知识分子,像我们父母,也都很紧张,上面规定不允许唱,他们也知道反修,都把这些跟政治意识形态联系起来。那时抒情的电影很少,当时有一些,六几年出了一批,当时在青年中风靡一时的,像《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包括一些歌曲“马儿呀你要慢慢走”,后来到文革中统统这些推翻了。首先在文革前,毛泽东关于文化与艺术的两个批示下来了,苏联歌曲不用说肯定不行,像《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草原之夜》,也都是作为毒草批判了,包括他们的电影。
到“文革”就更激烈了,到“文革”开始的时候,连马玉涛唱的“马儿啊,你慢些走呀慢些走, 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这个歌是周恩来特别喜欢的,我书里讲到了。周恩来喜欢,但是文革中说这个词有问题,就换了新词。实际上在知青下面慢慢唱,没有几个人唱新词。通过写音乐,我老举这个“马儿啊,你慢些走”为例,词都是很正面的,只是有点抒情色彩而已,修改过的新词,连这个都不行,用抒情的方式歌颂社会主义,歌颂农民美好的生活,有椰林、苗寨、弹什么琴,都不行,我书里面现在改出来修改出来文革中的标准歌词,必须唱什么“场院里男女民兵练武忙,练兵忙,什么拖拉机盘山,卡车盘山”,必须最直白,有一点抒情的东西都不行。 从开始怎么抒情,怎么一步一步禁止。
我没有研究这个问题,我以为很晚才开始,后来我查了大量的资料,我为了写这一点东西,不是像一些作家写散文随便自己想出来。这篇文章不长,但是我花很长时间查资料,我一查才知道很多以前原来不知道的,实际上50年代中期就开始批这种抒情的歌曲,革命的抒情歌曲实际上也要批了。比如说举一个例子,一个志愿军文工团的词作者,很年轻,才二十一、二岁,他写了一首诗,后来军队的一个作家,陈赓还是谁,现在记不清了,把它谱成歌曲,50年代就被批了,说一个志愿军战士在站岗,来自祖国的风,反正抒情,保卫祖国母亲,这一下子就不行了。说来自祖国的风,志愿军在朝鲜,说来自祖国的风,有一种让你思乡、怀念家乡,怯战,你在朝鲜前线,怀念家乡、怀念你的祖国,批得很厉害。马上就把文工团才二十多岁的一个团员复原回家,后来受批判,军籍也开除了,那个作曲家陈赓还是谁,他很有名,他也受到批评,但是没有大处分,但是对他还是有影响。
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我是看1979年的各种东西,看人民日报上的文章,突然发现陈赓说其实有些东西从50年代就开始,当时对我的批判就是不公正的,他是一个作曲家,我就查原料的资料才发现。 包括贺绿汀,老音乐家,中共的老地下党,从政30年,写《毛泽东颂》歌颂毛泽东,都批判了,因为他的西洋抒情味很浓,歌颂也不行。当时整的时候,到极端的时候,什么都不行。说你歌颂的这个调子有点西方宗教的意味,把歌颂的方式都给你限定的死死的,在文革中最典型,后来只有毛泽东诗词和毛泽东语录歌,相对知青喜欢唱毛主席诗词歌,因为诗词相对抒情一些,而语录歌更加太直白,包括曲子也都比较直白。
当你做这个研究你就觉得,这跟社会、跟我们的生活,和政治紧密联系起来,它背后有一个政治。突然到林彪事件之后,当时他出那个《战斗新歌》,都是快、亮、硬,没有抒情。72、73出了两本专辑,直到现在很多人还唱那个年代的那几首,什么《我爱五指山》、《我爱天安门》,那个抒情的恰恰是林彪事件出来之后,周恩来有一段时间管了一下文艺,希望文艺也抒情,出了一些,后来也批判,后来出的也是“斗斗斗,打打打”,那种很强硬的。那种东西就没什么生命力。
我写这个,它直接干预了我们的生活,大家没事都喜欢哼歌,有些事情实际上跟我们日常生活联系起来,从小说中也可以反映出来,我记得粉碎四人帮不久,文革结束不久,梁晓声有一个《今夜有暴风雪》,后来拍成电视剧。因为很多人你会不知不觉下意识,你曾经会唱的苏联歌曲、抒情歌曲,比较好听的,会下意识哼。但是某种情况下,有些人听了就会汇报,汇报了就会挨整。这个细节是很多人都会经历过的,都会见到,梁晓声我记得他在写完《今夜有暴风雪》,然后出不来了。 音乐这是对老百姓的影响。我写贝多芬,成为与最高政治阶层有紧密的联系,当时我们都不知道。74年文革我突然觉得很奇怪,突然大标题,人民日报、所有的报纸批林批孔,批判无标题音乐,说也有阶级性。
主持人:什么叫无标题音乐。
雷颐:什么贝多芬的降G大调,第几交响曲,什么奏鸣曲,没有标题,就是音乐,里面也没歌词,这种演奏的,突然来一个这个。在我们当时只知道,这恐怕是越来越左,越来越左,因为实际上在文革前就禁止演,包括贝多芬等西方的古典音乐,当时毛泽东的批示下来,说文化不是帝王将相,什么不是洋人、才子佳人不是,64年、65年起几乎就禁止演。从贝多芬开始,所有的西方古典音乐都禁止演,西方现代派更加禁止演。禁止演这些之后,突然到74年,已经禁止演了,为什么74年又来批这个呢?觉得越来越左,没想到后面有具体的最高层的政治斗争,通过我研究、搞材料才知道,原来音乐在背后是有我们不知道的斗争。
主持人:到底具体什么情况导致?
雷颐:当时一直禁止演,突然1971年确定了尼克松访华,1972年尼克松来了,两国总要有文化交流。因为中国当时样板戏之类的,尤其到美国那些国家,恐怕派也不合适,派的是沈阳杂技团或者是乒乓球队,相对意识形态比较少。当时定的是美国派的是波士顿最有名的波士顿交响乐团到中国来,波士顿交响乐团演出是第一次,当时不是公演,虽然报纸登了,但票是不卖的,通过内部单位找一些人发的,但毕竟演了,发生了。关键是后来,中国开始跟外国接触,像跟罗马尼亚有交往,跟土耳其这些国家交往,总是有一些外国的乐团、艺术家来,演什么?不能到这儿来也是要么唱国际歌,要么唱样板戏,他演什么?周恩来提出来可以演奏一些他们的民间音乐,当时在文革前我们都很喜欢唱的,罗马尼亚有一个民歌叫《云雀》,后来说我们的广播电台可不可以演出一下《云雀》,罗马尼亚总统、罗马尼亚共产党领导人齐奥塞斯库要来访问,后来说也不行。周恩来想借着改变一下文革中极左的政策,说可以演一些西方的乐曲,他让中央乐团的李德伦提供一些,李德伦想来想去,因为文革卡得很紧,他觉得不好演什么,有一种无标题的,他说可以演一些无标题的音乐,周恩来就比较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