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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绍刚：应把《聊斋》当做寓言来看
精彩语录：
《聊斋》是在告诉我们所有人的缺点。《聊斋》特别可怕，可怕的地方在于你只要对号入座，你会发现所有故事里人物身上的缺点你都会有，而且你总能在里面找到一个和你很相似的角色（笑）。
张绍刚：《聊斋》有趣之处在于极度温情与极度幽默
主持人：事先可能您的学生都想象不到，您是在工作之余会喜欢读《聊斋》这样的文章，一个法制主持人会喜欢读《聊斋》，很有意思的事情。您刚才说读《聊斋》大概读了有十年时间，第一次接触《聊斋》或者最早接触的那篇是什么文章？
张绍刚：小时候是《画皮》，是白话《聊斋》，是《聊斋故事》。很早一些是在文革期间，何其芳先生曾经受到毛主席的指派，编过一本书，那本书叫《不怕鬼的故事》，讲鲁迅先生踢鬼，是一个盗墓的人等等，里面就编的有《聊斋》，那篇叫《青凤》。当时为了政治要求，无产阶级一定会战胜资产阶级，资产阶级都是鬼，我们只要战胜它就没问题。当时何其芳先生编的是《不怕鬼的故事》，社科院人文自然研究所编的。后来觉得那个故事很逗，就找来原文，已经早接触的那篇文就是青凤，看原文的。
《不怕鬼的故事》中间就截了一小段，有一个鬼，一个青年书生住在孤楼里，那个鬼觉得他是一个书生半夜出来就吓唬他，不为任何，就是吓唬他玩，那个鬼特别想看到一个人被吓着的样子。那个书生就看着那个鬼，看了一眼，然后该干吗干吗。那个鬼就很失落，那个鬼就过来接着吓唬他。那个书生就拿墨，涂黑了自己的脸，就看着那个鬼，他当时用了一个词叫“灼灼然”，虎视眈眈盯着那个鬼，他用了一句话说“鬼惭而去”。就觉得鬼很无聊，鬼惭而去。你会发现那个鬼很可爱，连鬼都会害羞。
《聊斋》里边有很多字句，当你给它断开之后，其实是一个特别俗套的爱情故事，一个女的爱上一个书生，那个女的要帮助那个书生，很俗套的爱情故事，我是很被里面的两个故事打动，一个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威胁恐吓的“灼灼然”，另外一个我很喜欢鬼的那个可爱，就是一个无聊的鬼被人“灼灼然”之后，她居然会惭而去，她会害羞。
主持人：有点像小朋友的性格。
张绍刚：那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鬼，你发现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就这么开始看。
主持人：这算是《聊斋》这么多故事中你最喜欢的一个吗？
张绍刚：不算，《聊斋》里面有各种不同的情绪，比如《聊斋》里有很浪漫的，“双灯”非常非常浪漫。一个女孩子每天晚上会找一个书生来约会，约会到某一天之后，她就跟书生说，咱们俩尘缘已断，就这样吧，以后有机会再见。书生很依依不舍。狐狸每天晚上来的时候，都会有两个丫鬟跟着她，一个丫鬟提着一个灯。
主持人：所以叫双灯。
张绍刚：但是最重要的是当她告别的时候有一段文字的描述，那个书生是住在一个山村里，狐狸要走，不像我们想象的遁形，不是那种走，她是绕山路，盘山路，盘山路是这样，一会儿能看到一些，遮蔽一些，看到一些，遮蔽一些，里面就有一段描述，这个书生依依不舍的看着双灯出现了，没有了，出现了，又没有了，终于没有了。最后一句话，是一个很高明的小说家才会写的一句话，言及他物，不再写主角，写其他人的感受，最后一句话大概翻译成白话的意思是：那天晚上很多村民都看到了双灯一隐一现。多浪漫，非常非常浪漫，很像小桔灯，特别像晚上回家的感觉。不一样，《双灯》里有非常温情、很温柔的。除此之外，《聊斋》里也有极度黑色幽默的。
主持人：很难选出具体哪一篇你最喜欢。
张绍刚：风格相差太大了，有的极度黑色幽默。
张绍刚：应把《聊斋》当做寓言来看
主持人：刚才张老师跟我们聊的时候已经跟我们分享了《聊斋》中采撷出来比较有意思的故事。关注《聊斋》的网友也会经常去论坛里聊一些灵异话题，觉得很有意思，不管是信还是不信，不知道张老师遇到过类似的《聊斋》中所谓的灵异事件吗？
张绍刚：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狐狸，虽然我很想，灵异我不太相信。《聊斋》是写人的，《聊斋》真的是在写人，《聊斋》绝非在写灵异事件。所以，我说《聊斋》是被误读最多的，因为大家都把它当灵异小说。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划分，有人是把《聊斋》划分为志怪小说，但其实真的不是。聊斋是特别朴素的，你甚至可以把它当做寓言，相当于我们去看伊索寓言，你不会相信乌鸦和狐狸会说话，因为它是寓言。我不会相信生活中真的会有狐狸精，真的会有地怪，但是我知道他是在写人。
网友：读聊斋跟自己的主持工作会不会有所帮助或者有所影响？
张绍刚：不会，你说会有影响或者会有帮助的是，它在帮你认识普通人是什么，它其实和做节目无关，更多的比如你和朋友交往，你要知道交往的规则是什么。你跟人打交道，你要知道别人的特征是什么，你要知道别人的优点是什么，长处是什么，等等等等。因为它能够帮助你了解不同性格的人。
我给你举一个例子，他有一篇写一个人，在临死前问他老婆要不要改嫁，你告诉我，我死了之后你是守呢还是改嫁。他就抓着他老婆的胳膊问，他老婆被他问得很急，他老婆说咱家里都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你在的时候都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你如果不在，我守个屁，我拿什么守，接着就说我要改嫁。他说了很多话，你是话告诉我，你说守呢我很高兴，你说要改嫁我也放你走。但是他一听到他老婆的实话一把就抓紧，紧到他死后要别人掰开，说了两个字“忍着”，穷死也忍着。
其实它就告诉我们一个特别简单的道理，生活不要求你永远说实话。我在哪篇《聊斋》里写了一句话，他妻子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是什么？
主持人：说了实话？
张绍刚：No，不是说了实话，是她在不恰当的时候说了实话，他都要死了，你就让他死得安心一些，对不对？一个人都要死了，你还要让他死得不安心。所以，他老婆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他因为死得不安心，当然故事最后又绕回来，他怎么又回去和阎王打了一番回来了，从此以后厌烦他的老婆，是这样一个故事。
我们生活当中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咱们都不说病人，你辛辛苦苦干了一宿，加班，其实你的工作效率很差，效果也很差，这会儿如果你问我，你觉得我做的这个页面怎么样，前提是你做了一宿，你现在很疲劳，给我看，问我做得怎么样。你放心，你做得很烂，我都会说我觉得还挺好。我不是在骗你，但是我得给你活下去的勇气，我得让你觉得今天一天阳光灿烂，我得给你这样的东西，这叫说谎吗？这就是聊斋，它最起码教会了我们，当一个同事辛辛苦苦他做了一件事情，他问我，你觉得我这个做得怎么样，不要说那个“但是”，不要说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但是……不要说但是，不说但是你不会死，给别人一点勇气，死也死得安心一点，这就是《聊斋》。不是说对我做节目有改变、有帮助，它能让我们慢慢变得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