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文化人只有不受金钱束缚才能获得自由

陈明远：文化人的钱比文人的钱来得光明正大的多。

    精彩语录：

　　三十年代的知识分子，虽然当时在政府的高压统治下，但是他们就有这个骨气，不向政权低头，也不向商人低头，我靠我自己。
　　

　　文化人何时有稿酬

　　主持人：文化人的收入其实一直是个空缺，您的研究从稿酬着手？
    陈明远：对。文人的收入是什么？大家知道，在清朝，文人刻书是没有稿酬的，有部电影叫《李时珍》，里面叙述主人公刻他的《本草纲目》，他要弄一笔钱，到处筹款，他是义务刻书。当然，有一些小说，像《水浒》这些东西，是由书商请人刻板子，他卖这个书发财。但是写文章没有稿酬这个概念，一直到1898年申报创办，所有的文人要发表诗词歌赋，要写稿子，是不拿稿费的，甚至还要出几个银元。那就意味着：我在申报上登我的诗词歌赋是一种光荣。
    什么时候开始有稿酬？我也有考证的，是20世纪初了。这个大家请看我的书，《文化人的经济生活》。

    主持人：文化人与文人的收入的根本区别是什么？

　　陈明远：文人跟文化人的很大差别，就是文人的收入不靠稿酬。靠什么呢？说起来真有点羞耻了。靠官场人送的，叫做馈赠，靠赏几个钱给他。比如说大学者章太炎、刘师培，他们想要研究学问，只能写信给李鸿章，中堂大人，只能低声下气地向中堂大人要钱，赏几百两银子。还有个著名的例子，大家知道刘师培就因为赏钱的问题叛变了孙中山，叛变了同盟会。此外像王韬，他是中国最早的一个记者，他有11个第一，最早自己搞印刷厂，自己出杂志，在香港和上海都搞过文化事业，是最早的文化市场建设者。但是他的钱哪儿来？他有一部分钱只能由盛宣怀出，盛是管邮政、电报的大臣，北洋大学堂是他办的，南洋工学是他办的，这个人很了不起。王韬只能低声下气给他写信，要多少钱多少钱。盛宣怀还不大愿意给他，结果王采取一个什么办法？我给你送一个小姑娘，我买一个小姑娘给你当妾，你看有这种事。所以文人的钱来的不光彩。
    文化人的钱就光明正大的多。

    主持人：文化人的钱来自哪几个方面？

　　陈明远：来自三个方面：第一方面，就是我写书，商务印书馆，1898年成立，中华书局，1911到1912年辛亥革命时成立，写书给稿费，这个稿费当时很丰厚。像梁启超，他有钱我不向你当官的屈服，我自己办新民报，我自己写文章，我自己写书，我自己靠稿费赚钱。蔡元培先生，大家都说他是一个著名的教育家，北京大学的功臣，民国以后蔡元培去改造北京大学，当了校长。他靠什么生活？他在四十岁的时候学德文，到青岛，青岛是德国殖民地，他学德文，然后留学柏林。钱从哪儿来？他跟商务印书馆有个约定，我给你写稿子，写书，你给我钱，我换成德国马克，我到柏林大学听课去。大家应该想到，了不起，四十多岁的人，了不起。我不跟你官老爷要钱，我更不跟你商人要钱，我自己挣钱。
    大家知道在法国勤工俭学的，老的像作家巴金、语言学家王了一先生，其他还有很多了，像高名凯等等，他们的学费哪儿来？一个是公费，还有一种就是写文章写稿子，寄回国发表挣钱，然后把这笔钱换成法郎，付学费和住宿费。巴金的《灭亡》就是在法国写的。我觉得这批文化人有志气，就实现了上次我说的经济独立，有了经济独立才有独立的人格，这是金岳霖先生说的，我藐视那些当官的，你们当官的欺压百姓，我不靠你们，与其做个当官的，我不如去当一个剃头匠，我挣我的钱，我自由自在，我爱唱什么唱什么。我不是拿了人的钱，手就短，吃了人的，嘴就软，我不，我硬得很。
    因此三十年代的知识分子，虽然当时在政府的高压统治下，但是他们就有这个骨气，不向政权低头，也不向商人低头，我靠我自己。
    主持人：有独立人格才有精彩人生啊!那第二条收入来源是什么呢?

　　陈明远：除了写文章写书办报纸办杂志挣钱以外，第二条收入来源就是在学校里教书挣钱.我在《文化人的经济生活》里考证过，1927年蒋介石统一全国以后，由蔡元培出面，大学院颁布了全国各大学的教员收支标准.这儿有个表，大家可以在我的书上查到。就是说教授年薪是多少多少，讲师年薪是多少多少，副教授是多少，助教是多少。1931、32年又做了修正.

　　主持人：当时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工资有多少？

　　陈明远：大学毕业以后，1927年，可以得到一个月50块银元的工资．1927年一块银元相当于现在的六七十元，也就是说毕业以后相当于三千块人民币的收入。1931年,物价涨了，货币有点贬值了，那时候一块银元大概相当于现在多少钱呢？我有几种算法，是40到50块人民币，有的老先生跟我讨论，他说高也就高到60块钱，低也低不到40块钱人民币。那时候大学毕业生的工资应该是多少呢？国家规定80块银元。如果我们用一个平均数，40、50、60，用一块银元相当于50块人民币来说，80块银元就是四千元人民币。而且这时候胡适还不满，说你这个东西比欧洲低，不能比欧洲低.当时大学生已经有多少万了，大学已经有100多所，著名的大学都在那时候成立了，包括中山大学济南大学厦门大学，上海的圣约翰大学沪江大学同济大学复旦大学，以及大同大学光华大学，光华大学就是华东师大的前身.其中像复旦交大同济这些主要的大学，上海主要的学校教育骨架已经成立了。在北京就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师大、北京工学院、北京农学院，基本上大学的框架在三十年代已经确立了，现在不过是有所扩展而已。
    说句实在话，很多教育家感叹，倒不是我先感叹，是他们先感叹，很多教育家感叹，说现在的大学教授也贬值了，你比不上三十年代大学教授的敬业精神。三十年代教书我就是教书，我上一堂课，我得准备一个星期。这就说到文化人收入的第二个来源，是学校，他还有一个特点，每两、三年涨一次级，两、三年考评一次，从80元涨到100元，再考评一次，升到120元，现在很多后来的教授，当时都是助教出身的，两、三年涨一次，基本上六年以后变成讲师，讲师再努力，6年以后变副教授，有突出贡献的，10年左右，也就是到40多岁他可以成为一个教授，也就是从助教到教授基本上不到20年．有这样一个过程。没有这个过程是不行的，哪像我们现在这样？好多什么处长主任．你一定要教过多少年的书，你的水平怎么样，学生对你反映怎样，你教材编的怎么样，你不能抄别人的教材。当时的考核制度是很严的，而我们现在的考核制度大家意见很大，我就不提了。

　　点击进入网上大讲堂往期精彩回顾

文汇出版社：《文化人的经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