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从凌家出来，李维犹豫了几秒，没跟彦彦招呼。

她说了要做三小时的题，三小时之内万事勿扰，那…就不要打扰吧。

只是出门时候李维说不清的心里为什么有那么点不痛快，别扭，推门走的时候竟是有点赌气的痛快，干脆也就没给彦彦手机留言。

他也并没仔细琢磨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一上计程车，思维就全集中在周乐凡这个从小到大并不招灾惹祸的乖孩子，怎么会跟人打架，还跟意外怀孕的女孩子牵扯在了一起。李维非常确信对方肯定不是经常打架的小流氓——周乐凡别说打架，连打球，都十分勉强。

周乐凡也有男子汉保护女生的心思——但是这点英雄主义的幻想，在他12岁时候就被李笑粉碎得一干二净。那回是几个孩子被大人安排了要一起参加个收10-15岁孩子的夏令营，前一天，由李维带着众小弟妹一起去准备东西，李笑自打12，3岁起，就已经出落得明丽无比，走在路上，有人暗暗偷窥，也有轻薄男人口舌下流。

那回是个18，9的小流氓吹着口哨调戏，李维不愿生事，没理，周乐凡却愤懑非常，挽起袖子抡起书包冲上去，还没跟对方交手，就被李笑抄手抓住衣服后领拽回，那人更进一步地轻薄，被李笑突然一个肘锤击在胸口，跟上一脚踹中下巴，踉跄着撞在电线杆上，周乐凡看得目瞪口呆，李笑却是停都没停地继续往前走。

自此之后，周乐凡那点“姐姐也是女生”的怜香惜玉的心思，彻底变成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仰视崇拜，除了每次画画拿奖得了奖金一定要去请客吃饭，对李笑，都是物理数学竞赛题的请教，和乐滋滋地偶尔被她差遣跑腿。

李维实在想不出，周乐凡得受多大刺激，能在李笑跟前同人动手打架——还能把对方打伤更重，那对方只能是更面的面瓜。

李维坐在车上不断猜测情况，不久，车就开不大动了。

许是接近大年，堵车时间被提前了一小时。李维看表，还有7分半，路程大约还剩一公里。他立刻付钱跳下车，朝着李笑宿舍冲刺。

这会儿，研究生宿舍里，李笑心无旁骛地在查找凌远让她晚上整理好的近四年来的移植综述资料。

周乐凡鼻子塞着棉花，嘴角裂了，胳膊上一个盖了面纱的三角口，还在渗血，而另一个对他怒目而视仿佛随时随刻还想扑过来继续打的男孩子，额头，眼下，嘴角，胳膊，好几处渗血的伤。宿舍一角一堆扫过去的碎玻璃渣，染血棉片，一个纤细秀气的姑娘坐在床上，抽抽嗒嗒地掉眼泪。

周乐凡看那姑娘哭得眼睛肿如红桃，嘴唇也干裂了，想站起来找个水杯，然而这屋里仅有的两个玻璃杯已经变成碎片，他刚想去问问李笑，才一动，另一个男孩子立刻如斗鸡样地蹦起来，拦在那姑娘跟前。

周乐凡无可奈何地又坐下，冲着他，

“要继续打咱们换个地方，不要在这里抽风。你爱信不信，常露找我只是为找我帮忙，我带她来找李笑，也是为了帮忙……”

“我信你这种不要脸的花花公子才有鬼！常露这么好的女孩子，你跟她好了，全一中的人都知道，你才上了大学，见到更漂亮的立刻变心，现在…”

他说着，就又要冲上来，那个叫常露的姑娘，便就抽泣得更是仿佛便要喘不上气来，周乐凡却不解释，只再重复一遍，

“田伟，要打咱们再约地方，这事跟李笑半点关系也无，我只是来求她帮忙，找个靠谱嘴严的大夫。你再这么折腾，这里离师范不远，万一让她学校人知道，不是害常露吗？”

“两个面瓜，打个p！”

李笑终于是扣上电脑，回头，看周乐凡一脸凛然神情，又好笑又烦躁恼火，站起来，过去把他按坐下，再查看下他伤口，冲他道，

“你老老实实坐着别动。等着李维能按时赶到帮你料理了这一摊子烂事赶紧缝合。否则再扯裂伤口，再超过时间成了污染伤口，感染化脓留个大疤，看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到时候你爸问你，你也逞英雄不说？”

“你怎么知道他逞英雄？你就那么信他？你去一中问问，周乐凡和常露是不是…”

便就这会儿，敲门声急促响起，李笑过去开门，李维进来，恰恰三十分钟整，他扫了周围一圈，目光停在李笑身上，

“怎么回事？”

“凡凡带这女孩找我，让我介绍个可靠私立医院可靠医生，人流，我刚要带他们出门，那傻冒扑上凡凡就打，我把他揪起来，他居然拿我屋里玻璃杯子砸碎了照凡凡砸，我一下没拦住。”

“那…他，的伤…”

“废话。难道让这白痴白折腾我宿舍打伤凡凡？”李笑说得无比理直气壮，“我屋里还有个杯子。”

李维楞了楞，李笑脾气如此，多说无益，拽着李笑进了里间，掩上门，李笑皱眉，

“干嘛？你再不把他们带走解决，伤口成污染伤口，感染…”

李维看着她，低声问，

“你为什么不管？”

“关我p事，我为什么要管？！”

“关你p事你不让他们滚蛋还收留这么久看着心烦？”

李笑语塞，僵着脸，半天才道，

“凡凡傻不拉叽地，他要让人坑了，总也叫了我这么多年姐姐，跟着丢不起这么大人。可我又..实在觉得恶心人。这什么狗皮倒灶的破事，我凭什么帮忙收拾。”

李维长嘘口气，“你多亏嫌恶心。”

他往周围看看，更低声地问，

“你这研究生宿舍，原本应该3人同住。同屋人，是凌伯伯出任华中国际首席执行官之后，才被调走，名正言顺给你一人住的吧？”

李笑一呆，点了点头。

“最近凌伯伯实在是焦点人物，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恨不能挖出点跟华中国际突然换掌门人的’内部’八卦。你是他现在唯一亲自带的学生，谁都知道他对你半师半父，亲女儿也不过如此，再不能更亲厚。怎么可能少了人这会儿盯着你？”

李笑皱眉思索，不得不点头，

 “最近是好多没事就打招呼说话的人。谁知道是探风声还是拉关系，总之麻麻应应的，特别各影人。我也一概懒怠理。”

 “总之，你幸亏没理…如果凌远最亲厚的亲信，偷偷地带着个女孩子去堕胎…谁是孩子爹，不明——就算能找到。如果有心人去播散，倒真能惹了天大麻烦。”

李笑震惊抬头，李维抱着臂来回兜 圈子，喃喃道，

 “我也不方便带他们去做这种事。我在仁和本来没什么，爸爸先后两次过去，我现在简直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调剂。举动都有人盯着议论。可是…凡凡，他现在既不肯说清楚，逼他也没用。我猜横竖不过男女双方都是他好朋友，他乱讲义气，我们也没办法；这女孩子我知道，从小跟他一起学画，他带着做这事，一定是正主更不敢出面。至少是有妇之夫吧。这事我也不能不管。凡凡自己更不知轻重，现在正是临近换届，又是反贪腐，谢阿姨身份特殊，专职负责所有这方面报道，凡凡这当口，为了朋友出来作死，也真是。…”

李笑上下打量李维，

“你这整天…都想什么乌七八糟的？”随即又翻白眼，

“你瞧你，李部长总共加起来没对你尽过几年监护人职责，现在，倒是得因为这个名义监护人，连累到处分，免直升博士名额不算，你还要跟着殚精截智？爸长爸短，你不嫌冤吗？他坑你坑到这个地步，就再去绣个他老人家日益精进的演技，你就恨不能赶着谢恩了？”

“我不认爸爸，所有人也认定我是部长儿子。现在你也知道当年龙源大约是什么情形，妈妈原本为了亲自带着我们俩，又不跟爸爸分开，最热爱的研究项目放了，全军最出色的年轻信息专家，几乎是改了行，后来不带着我们，你就真不知道她有多伤心。你非要这么矫情到底，随你，”

“妈妈…是 妈妈。李部长是李部长。”

李维看表，知道这个死循环的话题，永远也只能是死循环而已，他沉吟一会儿，对李笑道，

“分开来。这个女孩子，让她在你这里呆一天。一会儿我先带着凡凡去仁和处理伤口，你带那个傻冒找个靠谱的私立医院。我今天晚上找个信得过的朋友，明儿，让她带着这个女孩子，找她家关系的医院，把问题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