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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韩晓军导演是张黎的弟子,张黎过去十年的重要作品,都有韩晓军鞍前马后的辅助。他也是张黎的翻译官,张黎的简约式说戏之后,演员总要跟韩晓军讨教黎叔刚才说的是什么。韩晓军本身已经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导演,他独立执导的《镖门》和《大清盐商》在去年的跨年档前后脚开播,均取得了不俗的口碑。他不是个滔滔不绝的人,答问时往往只有三言两语,但到了工作时要求极高,不肯将就。正在东方卫视和天津卫视热播的《后海不是海》是韩晓军的新作,这部剧有着扑朔迷离的剧情和如诗如画的美景,三个中年男人彼此支撑、相互慰藉,当警察的有一份热血忠魂,做兄弟的有一份义胆豪情,古典情义和现代意识交织之后,别有一番滋味。 (1)《后海不是海》涉案成分不超25% 独舌:您解释一下“后海不是海”这五个字的意义? 韩晓军:这是比较文艺的一个说法。它没有多深奥,后海确实不是海。它是这个戏的发生地,原小说是在那儿(北京后海)发生的。个人有个人的解读方式,从字面上理解没有那么深,大家会往深里想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很神秘。下次可能拍《鲸鱼不是鱼》,“什么不是什么”,往这个系列走。剧名跟主题没有太大关系,如果往深层解读,我们老说“天空飞来五个字,那都不叫事”。 独舌:这个剧还是有涉案的成分,有金盾的参与,涉案的成分有多大? 韩晓军:要求是涉案成分不超过25%。严格意义上说这戏还是一部生活剧。兄弟情、夫妻情,讲情义的戏。靠涉案来引发出这些东西。这个戏是从异姓三兄弟中老大出狱开始,19年前他被犯罪分子利用后进入监狱,到老大出狱后犯罪分子又盯上老大,兄弟情的整个变化。如果拍涉案剧,就像《绝命毒师》,我们这不适用。再说,有这个典型搁这,如果做不出比它好的,观众是不会看的。还是以生活为主,因为案件对生活的破坏。涉案成分在拍的时候能简化就简化,能弱化就弱化。 独舌:原作是不是涉案的成分比较大? 韩晓军:对,远远超过25%。到底什么是涉案剧?真正的涉案剧心理战特别重要,所有涉案剧讲的是心理,罪犯的心理,公安的心理,这方面要求特别严密,包括逻辑。 独舌:按说剧本到了导演这儿不说完全成型也是相对成型的。 韩晓军:任何一个所谓完整的剧本,都是拍出来以后才是完整的剧本。对我来说剧本就是大纲,你只要把所有的演员、人物、人物关系码清楚。而且现代戏比古装戏、年代戏好在它贴近生活,现实中有可参考的人,朋友间可以参考。因为我们这拨演员都是好演员,到现场火花的碰撞真是抑制不住的,只要把路线走对,这个人物开始什么样,中间什么样,和其他人的关系是什么样,我这场戏要什么,就来了。嘉译、大宏、晞临之前演过那么多现代戏,特别有生活。有一场戏,兄弟三个吵架,原剧本的词很少,老大发脾气,老二、老三劝。就那场戏到现场以后演了十分钟,台词量远远大于剧本。三个人都是为对方想,但都不掌握全部情况。观众知道,观众知道这事。没试戏,气氛特别真,让人感受到,这就是兄弟。 独舌:整体的剧情脉络是在拍摄中有大的变动吗? 韩晓军:有变动。我感觉拍成美剧了,拍到15集以后推翻,把前面的东西顶翻、否认,再重新来。像美剧一样,先写死再翻身,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有挑战的,我们就是要拍一个不一样的东西。当然,在拍的过程中还是有遗漏的东西,因为时间有限。比如刚才说的推翻以后,后面我没有时间再细倒了。美国比如四个编剧,第一集,甲乙写,在这打一死扣,第二集丙丁解开,这就好看,但是中国编剧都是一个人在屋里写,还是有局限性。这部戏的几个演员是有创造力的,你只要把人物顺通,到现场真的能碰撞出东西。这个剧走的不是寻常路,我也很忐忑,因为我之前拍古装,这部是第一部现代戏。 (2)黎叔是我的师傅,我是黎叔的翻译官 独舌:我看您的履历是先做的演员? 韩晓军:对,我最早就是演员。第一部戏演程咬金,1993年陕西电视台拍的《秦王李世民》。那个戏人物众多,当时西影厂一个导演让我去试,我还混了一这么大的角色。当时我才24岁。我10岁进入陕西省戏剧研究院演员训练班,练秦腔。那个戏是古装戏,对我们来说演起来比较顺。那时候演古装戏要有身架,表情上要求还不是太高。拍完那个戏之后就跟西影厂的一个导演开始拍戏。 独舌:学戏曲的时候学的是花脸? 韩晓军:学的是武生。 独舌:武生转到电视剧这块路也还是比较宽的。您没多久就转幕后了? 韩晓军:命好。我在西影帮忙的时候是演员。演完戏大家都走了,我就不想走。我就在现场看,我特别喜欢现场那种气氛。我就在现场帮忙,帮各种忙。后来那导演说下个戏你跟我干执行,那会不叫执行,就是副导演。后来我想先到北京来上学,单位当时就推荐上中戏进修班,各单位过来进修。三个月之后我发现确实没啥可学的。有一个副导演跟我在一块,他说我领你拍戏去。我说,太好了。第一部戏就见到英达、英壮。他们当时拍第一个生活剧叫《外地人在北京》。英达、英壮人特别好,那部戏我跟他们学到了:一个角色有两个候选人,哪个演员人好我用哪个。包括他对工作人员的态度、要求,我都觉着挺好。那是我到北京以后第一次正式做副导演。那个戏完了以后就跟张建亚拍数字电影《微笑》,我当场记。在那认识了一个演员副导演,拍完之后跟着去拍了《汉武大帝》。那会我年轻,体力好,能干。胡玫导演对我非常认可,说“呦,这孩子不错!”然后就跟着胡玫拍《乔家大院》《香樟树》。在那认识了很多人。之后就跟丁黑拍《长恨歌》,《长恨歌》的美术是我们之前合作过的赵海,他引荐我去见黎叔(张黎),他和摄影师池小宁老师促成了我和黎叔的合作。黎叔见我说的第一句话“久闻大名啊!”,因为他的班底我之前都合作过,他们跟他念叨过我。跟黎叔拍的第一部戏就是《锦衣卫》,完了就是《大明王朝1566》,包括后来《人间正道是沧桑》一直在一块。大量的时间我是跟黎叔在一块,学了特别多的东西。黎叔跟人交流只跟你说点,特别难理解。很多演员听完黎叔说戏,一头雾水。他就点你一下,看你悟性到不到,准备工作做的足不足。每次都是黎叔一说完“你们明白了吗?”所有演员都说“明白了”。然后黎叔转身一走,所有演员都围到我这来,问刚才黎叔什么意思。我那时候就相当于一个翻译官。这么多年我跟黎叔在一块,后来黎叔在现场说“军儿,哎呀这”,我说停,我知道了。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演员一听到黎叔这么说,都看我。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特别明白黎叔想要什么。 独舌:您现在也独立导戏了,黎叔在现场没有一个特别能领会意图的人,怎么办? 韩晓军:拍完《后海不是海》,我就马上去他的《少帅》,我不来,别人拍的不是他想要的,他认为别人理解不了。我跟他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走过拜师这个形式,但是从我心里真的认为他是我师父。在他身上我学了很多东西。曾经有一个副导演,黎叔想培养他。这个孩子老想上学,我当时就跟他说,“还上什么学,黎叔是最好的老师”。他感觉黎叔跟他的沟通没有那么多。我说这个你要悟,你可以问,大胆地问。黎叔出生在一个教授家庭,他从小看书看的特别多。从《走向共和》你们都知道,他对历史的理解和认知上,他的高度没有导演超过他。 独舌:胡玫导演有什么特点? 韩晓军:也一样。对历史的认知上他俩一样。胡玫导演是放开手让我弄,她把控整体。黎叔对各个部门的把控都很紧。《四十九日·祭》有一场戏我都拍完了,他来了以后说重拍吧。我说为什么重拍?他说,“你看后面的钟楼太白了,炮弹炸过应该是黑的”。但我拍的是人,后面的景是很虚的。当时花了两个小时做旧,他眼睛里揉不了沙子。黎叔跟我说,坚持、坚持、再坚持。《镖门》当时华策想要拍成于正那样,花里胡哨,飘来飘去,我就咬牙,坚持一定要那样拍。 独舌:您的处女作是《八千湘女上天山》,您是觉得能独当一面了,机遇也来了? 韩晓军:还真不是。黎叔是那部戏的艺术指导,导演是另一个人,我们是去帮忙拍大场面,后来资方发现导演可能不太适合这个题材,黎叔跟我说你就拍吧,淼叔给你剪,我给你在后面站着。到现在我还觉得《八千湘女上天山》从各方面看是我拍的比较好的一部戏。被这个题材感动了。 独舌:第一次独立担纲一部戏的导演,有什么成长? 韩晓军:黎叔曾经讲,拍完一部大戏,拍这个就跟玩一样。一个导演的成长必须拍一部正剧和大古装戏。因为大古装戏牵扯的部门更多,都得导演来定。只要有这个底,拍别的都会很轻松。我拍完《大清盐商》拍《镖门》就特别轻松,76天拍完。 独舌:《大清盐商》在拍摄的过程中是不是比较过瘾? 韩晓军:真的过瘾。一开始我是不愿意接这个戏的,因为我后面还有两个年代戏,太累了。大古装一般人把握不住。大量的时间在人事上,这场戏预算不够,需要加钱,得跟资方不断去沟通,去说服。跟各部门也一样。比如这个景很贵,我必须要拍,怎么协调。这样在监视器前的时间就特别短。这个戏等于是一个命题作文,当时扬州的市委书记王燕文指定要拍这部戏。这个剧本磨了一年,我、黎叔和编剧,一场一场过。 独舌:前期工作做的这么充分就不涉及改剧本了吧? 韩晓军:也改。有时候到现场环境不一样了,可能需要换种方式。有时候10句话,到现场1句就够了。这个戏的编剧南柯挺好,我说这场戏可能缺少一些什么样的戏,演员演到这,有一个接坎没接住,很硬,需要加一场戏,编剧会特别快写出来。很厉害。 独舌:现在历史正剧的市道不是很好,在您的个人履历中拍了那么多历史正剧,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又拍了《大清盐商》,是不是您骨子里喜欢这种东西? 韩晓军:我喜欢对历史有不一样的认识。我心中的历史在那个年代就应该是那样。你会发现我把所有人都拍得非常阳光、非常正,所谓的正能量,就是那股正气。人都要向上,扬善抑恶,我是特别喜欢这种。因为它真有挑战,你拍一次正剧、古装剧就是把自己腾空一次,下个戏缓一缓。拍完《大清盐商》再拍《镖门》时隔两年。从体力到脑力都空了,因为你要拍出来不一样,不能给黎叔丢人。 (3)好不好不取决于贵不贵,而是用不用心 独舌:坊间一直有说法,不管是黎叔的班底还是韩晓军导演的班底,因为拍戏时候高标准,不肯降低要求,通常也比较贵。制作费下不来? 韩晓军:这个我要辟谣,真的不贵,我们和市场是一样的。我手底下那些小孩,我说上半年不拍戏了,你们自己出去接戏去吧,他们都不愿意出去。他们自己有追求,跟我们在一块。我作为导演不用追求数量,收入还可以,我跟他们说,你们跟我不一样,你们要养家糊口。给他们做工作,他们才出去。有很多团队拿“韩晓军贵”来做自己拍不好的借口,其实不是的,主要看用不用心。一场戏我可以拍6个镜头,也可以拍2个镜头,6个镜头剪出来肯定好看。 独舌:有些老板喜欢压预算,没有太大追求,“多快好省”为目的。这个您能过得去吗? 韩晓军:我肯定过不去。因为市场上有这种人,3000万能拍一部戏,我会跟你一五一十地跟你说为什么3000万我拍不了。老板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最后看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独舌:只看结果对创作者和投资人来说有共同的地方。投资人看财务报表和收视率,创作者除了要对老板负责之外,还是希望这是个好作品。这个矛盾怎么摆?尤其现在钱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韩晓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这样,如果一个资方跟我聊不到一块就不行。你一定要找一个跟你一样的,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创作。因为你知道他要什么,他也明白他最后要什么。双方互相能满足,我宁愿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够了。有很多公司找我,但大家出发点不一样,那对不起,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行。 独舌:接下来很可能跟侯鸿亮有合作? 韩晓军:有可能。当时《镖门》一出来,所有人都问侯鸿亮是不是你投的戏,跟他的风格特别像。侯鸿量说,我一定要跟这帮人合作一次。我们见过一次面,他拿了一本书给我看。他说,“晓军,我们一定要合作一次”。我们聊完觉得气场、氛围都特别合拍。 独舌:对当下电视剧产业发展现状有什么看法?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韩晓军:最大的问题还是剧本储备。现在所有的编剧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完全被市场牵着走,被观众牵着走。观众喜欢这个,我就写这个,但是写完以后真的不是这么回事。跟风,类型没有那么丰富,特别单一,这个是我比较担心的一个事。电视台播都市剧、抗战剧没有风险,但是我们想拍一个不一样的。 独舌:大家都说电视剧进入下行通道了,市场景气指数下降了,您有没有这种感觉? 韩晓军:我还真没有。他们说今年戏特别少,上半年我看了N多的本子,我丝毫没有这种感觉。老板说要转型,以前都是3000万小制作,转大制作。一星更好,拍好他们会抢,因为是独播。他们要找自己的江湖地位,因为现在影视公司太多了,要么就往上走,要么就放弃这个市场。它是两极的,大戏照做,像《白鹿原》2亿的投资。它是有分别的。只要有一个好剧本,我们不怕,因为喜欢这一行。他们都说我干了一件我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很多人干一辈子干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事,但是我是。 【采访:李星文 整理:田园】 End
韩晓军导演是张黎的弟子,张黎过去十年的重要作品,都有韩晓军鞍前马后的辅助。他也是张黎的翻译官,张黎的简约式说戏之后,演员总要跟韩晓军讨教黎叔刚才说的是什么。韩晓军本身已经是一位卓有成就的导演,他独立执导的《镖门》和《大清盐商》在去年的跨年档前后脚开播,均取得了不俗的口碑。他不是个滔滔不绝的人,答问时往往只有三言两语,但到了工作时要求极高,不肯将就。正在东方卫视和天津卫视热播的《后海不是海》是韩晓军的新作,这部剧有着扑朔迷离的剧情和如诗如画的美景,三个中年男人彼此支撑、相互慰藉,当警察的有一份热血忠魂,做兄弟的有一份义胆豪情,古典情义和现代意识交织之后,别有一番滋味。
独舌:您解释一下“后海不是海”这五个字的意义?
韩晓军:这是比较文艺的一个说法。它没有多深奥,后海确实不是海。它是这个戏的发生地,原小说是在那儿(北京后海)发生的。个人有个人的解读方式,从字面上理解没有那么深,大家会往深里想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很神秘。下次可能拍《鲸鱼不是鱼》,“什么不是什么”,往这个系列走。剧名跟主题没有太大关系,如果往深层解读,我们老说“天空飞来五个字,那都不叫事”。
独舌:这个剧还是有涉案的成分,有金盾的参与,涉案的成分有多大?
韩晓军:要求是涉案成分不超过25%。严格意义上说这戏还是一部生活剧。兄弟情、夫妻情,讲情义的戏。靠涉案来引发出这些东西。这个戏是从异姓三兄弟中老大出狱开始,19年前他被犯罪分子利用后进入监狱,到老大出狱后犯罪分子又盯上老大,兄弟情的整个变化。如果拍涉案剧,就像《绝命毒师》,我们这不适用。再说,有这个典型搁这,如果做不出比它好的,观众是不会看的。还是以生活为主,因为案件对生活的破坏。涉案成分在拍的时候能简化就简化,能弱化就弱化。
独舌:原作是不是涉案的成分比较大?
韩晓军:对,远远超过25%。到底什么是涉案剧?真正的涉案剧心理战特别重要,所有涉案剧讲的是心理,罪犯的心理,公安的心理,这方面要求特别严密,包括逻辑。
独舌:按说剧本到了导演这儿不说完全成型也是相对成型的。
韩晓军:任何一个所谓完整的剧本,都是拍出来以后才是完整的剧本。对我来说剧本就是大纲,你只要把所有的演员、人物、人物关系码清楚。而且现代戏比古装戏、年代戏好在它贴近生活,现实中有可参考的人,朋友间可以参考。因为我们这拨演员都是好演员,到现场火花的碰撞真是抑制不住的,只要把路线走对,这个人物开始什么样,中间什么样,和其他人的关系是什么样,我这场戏要什么,就来了。嘉译、大宏、晞临之前演过那么多现代戏,特别有生活。有一场戏,兄弟三个吵架,原剧本的词很少,老大发脾气,老二、老三劝。就那场戏到现场以后演了十分钟,台词量远远大于剧本。三个人都是为对方想,但都不掌握全部情况。观众知道,观众知道这事。没试戏,气氛特别真,让人感受到,这就是兄弟。
独舌:整体的剧情脉络是在拍摄中有大的变动吗?
韩晓军:有变动。我感觉拍成美剧了,拍到15集以后推翻,把前面的东西顶翻、否认,再重新来。像美剧一样,先写死再翻身,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有挑战的,我们就是要拍一个不一样的东西。当然,在拍的过程中还是有遗漏的东西,因为时间有限。比如刚才说的推翻以后,后面我没有时间再细倒了。美国比如四个编剧,第一集,甲乙写,在这打一死扣,第二集丙丁解开,这就好看,但是中国编剧都是一个人在屋里写,还是有局限性。这部戏的几个演员是有创造力的,你只要把人物顺通,到现场真的能碰撞出东西。这个剧走的不是寻常路,我也很忐忑,因为我之前拍古装,这部是第一部现代戏。
独舌:我看您的履历是先做的演员?
韩晓军:对,我最早就是演员。第一部戏演程咬金,1993年陕西电视台拍的《秦王李世民》。那个戏人物众多,当时西影厂一个导演让我去试,我还混了一这么大的角色。当时我才24岁。我10岁进入陕西省戏剧研究院演员训练班,练秦腔。那个戏是古装戏,对我们来说演起来比较顺。那时候演古装戏要有身架,表情上要求还不是太高。拍完那个戏之后就跟西影厂的一个导演开始拍戏。
独舌:学戏曲的时候学的是花脸?
韩晓军:学的是武生。
独舌:武生转到电视剧这块路也还是比较宽的。您没多久就转幕后了?
韩晓军:命好。我在西影帮忙的时候是演员。演完戏大家都走了,我就不想走。我就在现场看,我特别喜欢现场那种气氛。我就在现场帮忙,帮各种忙。后来那导演说下个戏你跟我干执行,那会不叫执行,就是副导演。后来我想先到北京来上学,单位当时就推荐上中戏进修班,各单位过来进修。三个月之后我发现确实没啥可学的。有一个副导演跟我在一块,他说我领你拍戏去。我说,太好了。第一部戏就见到英达、英壮。他们当时拍第一个生活剧叫《外地人在北京》。英达、英壮人特别好,那部戏我跟他们学到了:一个角色有两个候选人,哪个演员人好我用哪个。包括他对工作人员的态度、要求,我都觉着挺好。那是我到北京以后第一次正式做副导演。那个戏完了以后就跟张建亚拍数字电影《微笑》,我当场记。在那认识了一个演员副导演,拍完之后跟着去拍了《汉武大帝》。那会我年轻,体力好,能干。胡玫导演对我非常认可,说“呦,这孩子不错!”然后就跟着胡玫拍《乔家大院》《香樟树》。在那认识了很多人。之后就跟丁黑拍《长恨歌》,《长恨歌》的美术是我们之前合作过的赵海,他引荐我去见黎叔(张黎),他和摄影师池小宁老师促成了我和黎叔的合作。黎叔见我说的第一句话“久闻大名啊!”,因为他的班底我之前都合作过,他们跟他念叨过我。跟黎叔拍的第一部戏就是《锦衣卫》,完了就是《大明王朝1566》,包括后来《人间正道是沧桑》一直在一块。大量的时间我是跟黎叔在一块,学了特别多的东西。黎叔跟人交流只跟你说点,特别难理解。很多演员听完黎叔说戏,一头雾水。他就点你一下,看你悟性到不到,准备工作做的足不足。每次都是黎叔一说完“你们明白了吗?”所有演员都说“明白了”。然后黎叔转身一走,所有演员都围到我这来,问刚才黎叔什么意思。我那时候就相当于一个翻译官。这么多年我跟黎叔在一块,后来黎叔在现场说“军儿,哎呀这”,我说停,我知道了。现场所有工作人员、演员一听到黎叔这么说,都看我。因为他们都知道我特别明白黎叔想要什么。
独舌:您现在也独立导戏了,黎叔在现场没有一个特别能领会意图的人,怎么办?
韩晓军:拍完《后海不是海》,我就马上去他的《少帅》,我不来,别人拍的不是他想要的,他认为别人理解不了。我跟他这么多年,虽然没有走过拜师这个形式,但是从我心里真的认为他是我师父。在他身上我学了很多东西。曾经有一个副导演,黎叔想培养他。这个孩子老想上学,我当时就跟他说,“还上什么学,黎叔是最好的老师”。他感觉黎叔跟他的沟通没有那么多。我说这个你要悟,你可以问,大胆地问。黎叔出生在一个教授家庭,他从小看书看的特别多。从《走向共和》你们都知道,他对历史的理解和认知上,他的高度没有导演超过他。
独舌:胡玫导演有什么特点?
韩晓军:也一样。对历史的认知上他俩一样。胡玫导演是放开手让我弄,她把控整体。黎叔对各个部门的把控都很紧。《四十九日·祭》有一场戏我都拍完了,他来了以后说重拍吧。我说为什么重拍?他说,“你看后面的钟楼太白了,炮弹炸过应该是黑的”。但我拍的是人,后面的景是很虚的。当时花了两个小时做旧,他眼睛里揉不了沙子。黎叔跟我说,坚持、坚持、再坚持。《镖门》当时华策想要拍成于正那样,花里胡哨,飘来飘去,我就咬牙,坚持一定要那样拍。
独舌:您的处女作是《八千湘女上天山》,您是觉得能独当一面了,机遇也来了?
韩晓军:还真不是。黎叔是那部戏的艺术指导,导演是另一个人,我们是去帮忙拍大场面,后来资方发现导演可能不太适合这个题材,黎叔跟我说你就拍吧,淼叔给你剪,我给你在后面站着。到现在我还觉得《八千湘女上天山》从各方面看是我拍的比较好的一部戏。被这个题材感动了。
独舌:第一次独立担纲一部戏的导演,有什么成长?
韩晓军:黎叔曾经讲,拍完一部大戏,拍这个就跟玩一样。一个导演的成长必须拍一部正剧和大古装戏。因为大古装戏牵扯的部门更多,都得导演来定。只要有这个底,拍别的都会很轻松。我拍完《大清盐商》拍《镖门》就特别轻松,76天拍完。
独舌:《大清盐商》在拍摄的过程中是不是比较过瘾?
韩晓军:真的过瘾。一开始我是不愿意接这个戏的,因为我后面还有两个年代戏,太累了。大古装一般人把握不住。大量的时间在人事上,这场戏预算不够,需要加钱,得跟资方不断去沟通,去说服。跟各部门也一样。比如这个景很贵,我必须要拍,怎么协调。这样在监视器前的时间就特别短。这个戏等于是一个命题作文,当时扬州的市委书记王燕文指定要拍这部戏。这个剧本磨了一年,我、黎叔和编剧,一场一场过。
独舌:前期工作做的这么充分就不涉及改剧本了吧?
韩晓军:也改。有时候到现场环境不一样了,可能需要换种方式。有时候10句话,到现场1句就够了。这个戏的编剧南柯挺好,我说这场戏可能缺少一些什么样的戏,演员演到这,有一个接坎没接住,很硬,需要加一场戏,编剧会特别快写出来。很厉害。
独舌:现在历史正剧的市道不是很好,在您的个人履历中拍了那么多历史正剧,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又拍了《大清盐商》,是不是您骨子里喜欢这种东西?
韩晓军:我喜欢对历史有不一样的认识。我心中的历史在那个年代就应该是那样。你会发现我把所有人都拍得非常阳光、非常正,所谓的正能量,就是那股正气。人都要向上,扬善抑恶,我是特别喜欢这种。因为它真有挑战,你拍一次正剧、古装剧就是把自己腾空一次,下个戏缓一缓。拍完《大清盐商》再拍《镖门》时隔两年。从体力到脑力都空了,因为你要拍出来不一样,不能给黎叔丢人。
(3)好不好不取决于贵不贵,而是用不用心
独舌:坊间一直有说法,不管是黎叔的班底还是韩晓军导演的班底,因为拍戏时候高标准,不肯降低要求,通常也比较贵。制作费下不来?
韩晓军:这个我要辟谣,真的不贵,我们和市场是一样的。我手底下那些小孩,我说上半年不拍戏了,你们自己出去接戏去吧,他们都不愿意出去。他们自己有追求,跟我们在一块。我作为导演不用追求数量,收入还可以,我跟他们说,你们跟我不一样,你们要养家糊口。给他们做工作,他们才出去。有很多团队拿“韩晓军贵”来做自己拍不好的借口,其实不是的,主要看用不用心。一场戏我可以拍6个镜头,也可以拍2个镜头,6个镜头剪出来肯定好看。
独舌:有些老板喜欢压预算,没有太大追求,“多快好省”为目的。这个您能过得去吗?
韩晓军:我肯定过不去。因为市场上有这种人,3000万能拍一部戏,我会跟你一五一十地跟你说为什么3000万我拍不了。老板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最后看的是结果不是过程。
独舌:只看结果对创作者和投资人来说有共同的地方。投资人看财务报表和收视率,创作者除了要对老板负责之外,还是希望这是个好作品。这个矛盾怎么摆?尤其现在钱的话语权越来越大。
韩晓军: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是这样,如果一个资方跟我聊不到一块就不行。你一定要找一个跟你一样的,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创作。因为你知道他要什么,他也明白他最后要什么。双方互相能满足,我宁愿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够了。有很多公司找我,但大家出发点不一样,那对不起,给我再多的钱也不行。
独舌:接下来很可能跟侯鸿亮有合作?
韩晓军:有可能。当时《镖门》一出来,所有人都问侯鸿亮是不是你投的戏,跟他的风格特别像。侯鸿量说,我一定要跟这帮人合作一次。我们见过一次面,他拿了一本书给我看。他说,“晓军,我们一定要合作一次”。我们聊完觉得气场、氛围都特别合拍。
独舌:对当下电视剧产业发展现状有什么看法?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韩晓军:最大的问题还是剧本储备。现在所有的编剧都不知道该写什么,完全被市场牵着走,被观众牵着走。观众喜欢这个,我就写这个,但是写完以后真的不是这么回事。跟风,类型没有那么丰富,特别单一,这个是我比较担心的一个事。电视台播都市剧、抗战剧没有风险,但是我们想拍一个不一样的。
独舌:大家都说电视剧进入下行通道了,市场景气指数下降了,您有没有这种感觉?
韩晓军:我还真没有。他们说今年戏特别少,上半年我看了N多的本子,我丝毫没有这种感觉。老板说要转型,以前都是3000万小制作,转大制作。一星更好,拍好他们会抢,因为是独播。他们要找自己的江湖地位,因为现在影视公司太多了,要么就往上走,要么就放弃这个市场。它是两极的,大戏照做,像《白鹿原》2亿的投资。它是有分别的。只要有一个好剧本,我们不怕,因为喜欢这一行。他们都说我干了一件我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很多人干一辈子干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事,但是我是。
【采访:李星文 整理: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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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独舌】
由资深媒体人、影视产业研究者李星文主编,提供深度的影视评论和产业报道。高冷、独立、有料,助大家涨姿势、补营养、览热点。涵盖微信、微博、博客、豆瓣和人人小站、网站五大载体。在今日头条、新浪、网易、腾讯、搜狐都有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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