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时，开车到了位于北环路的瑞昌市社会福利院。

妈妈像上次一样，在大门里接我。到了妈妈宿舍，我对妈妈说，姆妈，你去吃吧，我在宿舍等你，我早餐吃得晚，不饿。妈妈上次说，她每次下楼在食堂里吃饭，而行动不便不能自理的人，保温饭筒装饭菜由护工送上楼。我的意思是，妈妈你在食堂吃好了饭再上来。

没想到，十多分钟后，妈妈端着不锈钢餐盆上楼来了，叫我吃。我一则早餐吃得晚，二则感冒没胃口，因此对妈妈说，我感冒了，不吃，我喝开水，多喝开水，姆妈你自己吃。

妈妈把开水瓶拿出来搁走廊上，我喝开水，妈妈吃饭，母子俩坐走廊上边吃边聊。

餐盆里一荤一素一汤，汤是猪脚黄豆汤，我问妈妈，姆妈，吃得习惯吗？

还好，我又不挑食，这伙食我很满意，也不贵，一个人做饭还做不出来。

我知道，一辈子清苦一分钱当成两分钱用的妈妈，是真不挑食。

聊着聊着，妈妈问，你去赛湖表舅妈家没有？

我上午去了，刚刚就是从赛湖过来。他们家没人。我打电话表姐了，表姐说，她妈妈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我估计，他们家是外地人，一切从简，可能没有办酒，也没有其它什么。

妈妈停止了吃饭，脸上疑重，喃喃说，走了，就走了。

说着，妈妈不吃了，把餐盆搁旁边小椅子上。

去年以来，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对妈妈说，那就是她的妹妹我的姨妈。我姨妈是妈妈在这世上娘家唯一的至亲，由于长期服药，身体不好，去年走了。那段时间，久不跟我联系的姨父频频与我电话联系，否则我也不知道。但是，为了妈妈身体，这件事我一直没跟她说。看着妈妈突然失去明朗的脸，我知道，妈妈很难过，毕竟在小城，表舅是妈妈唯一的娘家亲戚。痛一次也是痛，痛两次也是痛，不如今天告诉姨妈的事情吧，以后还真难找机会。

姆妈，我跟你说件事。                 

妈妈见我郑重，看了我一眼，问，什么事？

就是，姨妈，姆妈的妹妹的事，没人跟你说吗？

她又不接电话，几年前就不认识人了，我好久没跟她联系，你姨父又在海南。

去年前年姨父就回南昌了。去年，姨父联系了我几次，有一次，我还听到姨妈的声音。可是没多久，姨妈就病重了，走了……姨父说是长期吃药，全身是毒。

走了！妈妈从走廊上望着福利院院落，双眼挂着晶莹的泪花。

为了转移话题，我说，姆妈，我记得表舅当年在永丰小学找到我，我四年级时，大概是表舅以为您还在永丰小学做老师。因为您不在永丰小学，认识我的老师把表舅带到我身边。

妈妈点了点头。我又说，应该是外公从东北回到钟陵县，八十年代初，外公喜欢写文章，文章发表在江西省各大报纸上，被表舅看见了，所以表舅跟外公联系上了。

是的，你外公喜欢写文章，你像外公。但你外公七十年代就回家乡了。

啊！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外公是八十年代初从东北回到南昌钟陵，这大出我意料之外。我问，姆妈，那，外公七十年代就回钟陵了，他找你岂不是找了十多年！

那年代，找人难，钟陵又没有至亲，你姨妈又受刺激了，好一阵病一阵，没法沟涌。

外公一个前教育局长，文人，又不是特殊人员，为什么抓他去东北劳教？

听说是打牌，你外公跟几个同事在山上打牌，有人告发说是反动团队。

什么世事啊，就那么小的事就抓走了，害得一家人妻离子散。

唉，那年代，好多事情说不清楚。不过，你外公在东北没几年就出来了，没回南昌，直接在东北就业，直到七十年代才回南昌，可能是叶落归根吧，我猜想。

他为什么在东北就业不回家乡？

刚说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肯定是妻离子散没有亲人。

妈妈说，没意思吧，应该是没意思，什么都毁了，都没了，还有什么意义。

我本来想转移话题，没想到触动了妈妈心灵深处的痛点，正后悔不跌时，九江小姑打来电话。昨天我爬大德山发了一条朋友圈，小姑看到，问我回来了吗？我回复，昨天到的。

接通电话，小姑说，老三，你回来了，又在哪爬山吧。

小姑，今天没有爬山，我在养老院跟我姆妈聊天。

接着，小姑跟我聊起了做清明之事，我说瑞昌人说闰二月不能做清明，只能压张纸，插根香。小姑说，我问问你三爷，就算不能动土不能割草，我还是想过去一趟。行，小姑，我借了我侄子的车子，到时联系好，我在五里桥接小姑，表妹她们还要上班，肯定过不来。

小姑说好，又说叫我妈妈接电话。

姑嫂聊了十多分钟，小姑让我接，说确定了日期就联系我。

下午四点多，离开养老院，妈妈依依不舍送我。我开车到龙泉路停车，走到荆林街妈妈的老房子外面看了看，又在青龙菜市场买了小菜和两棵果树苗，就驱车到乡下屋下做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