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贫穷的山村，有一所简陋如破庙的小学，老师走马灯似的换了六个，她是第七个。

学校在夹皮沟里，连教室带宿舍只两件破茅屋，足不出户便可沐浴日月之光辉，躺在床上，四周尽是虫吟蛙鸣。学生在校时她还感到一片热闹，放学后便听不到半点人声。莽莽大山挡住了一切，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是十天半月来一次的邮递员，“家书抵万金”在她是最恰当不过了。每当接到母亲的来信，母亲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儿时，她曾伏在母亲膝上问大山里有什么，母亲说大山里应有尽有。朦胧中就觉得大山里有一座座木屋，木屋里有白雪公主、小矮人，山坡上到处是野鹿、野猪、野兔……如今身临其境，才知儿时做了个天方夜谭的梦。但她并不后悔，当初她应聘到这个地方不是寻梦，而是想为贫困地区做点实事。只是每当想到母亲焦虑的神情，她又觉得内疚。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步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为她的婚事，母亲操尽了心。两年前，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科长表示愿意与她交朋友，许诺一旦结婚保证把她调到县城。她莞尔一笑，说“等我三年”，因为她与教育部门签的合同是三年。那男的以为她迷恋山里美景，气喘吁吁来到学校，不由吸了口冷气，扔下三个字“你呀你……”便走了。

日子流水般逝去，一转眼三年的合同已到期，新教师却迟迟没来。在母亲的反复催促下，她做好了离校的准备，她已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赋予了大山，完全可以毫无愧色的走了。

离校那天是星期天，校园里空荡荡的，本来学生们执意要送她一程，被她婉言谢绝了。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送别场面，没有“漫卷诗书喜欲狂”、“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惊喜，在一个“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暮春，她背着简单的行李又像来时一样孤零零地走在山道上。鸟儿欢唱着为她送行，溪水恋恋不舍地在脚下流淌，再过一道山弯，学校就永远从她视线里消失了。想到那群可爱的孩子，她竟对着学校望了很久很久。

穿过一片树林，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学生们夹道站成两排，有的手里托着荞粑粑，有的手里捧着香蕉，有的兜里提着核桃……个个眼中充满深情：“老师，山高路远，带上充饥。”孩子们说得很轻松，脸上还挂着甜甜的微笑，但她分明看见未擦尽的泪痕。

多可爱的孩子啊！三年前，也是在这里，孩子们把她当贵宾似的迎接。有的帮她拿行李，有的为她提网兜；担心她寂寞，孩子们争着邀她去家里做客，夜里陪她在火塘边讲大山的故事。谁家办喜事，她是尊贵的客人；谁家打了野味，总少不了她一份；谁家采了香椿，总要送她几把；谁家摘了香菇，总要送她一兜……然而，她就要永远离他们而去了，她感到一阵内疚。忽然，孩子们深色庄重地低声唱起来：“这是一片苍茫的土地，高高的大山挡住了阳光，密密的树林遮住了视线，山外的春风啊，何时吹到这里……”

歌声沉郁苍凉，如呜咽奔流的溪水，这是她平时教孩子们唱的，不想此时，孩子们又唱给她听。她分明听到山里人一声声长长的叹息，看到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看到一个个在贫困中挣扎的身影。

孩子们唱完，深情地注视着她，那神情分明是希望、恳求、挽留，孩子们舍不得她走啊！

她的心灵被震撼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好孩子，我们回学校吧。”

于是，弯弯的山道上又响起那首苍凉的歌：“这是一片苍茫的土地，奔腾的河水日夜不息，要想冲出山的包围，全靠我们自己……”

此文2005年发表于《福建教育》第9期；2005年《云南纪检监察》第9期；2006年9月16日《大理日报》“洱海”栏目。因被人剽窃，故发在博文上，让事实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