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碎月:叙事:《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四之《烟尘》之(中)之第5节

2023-01-05 10:14:11
标签: 岁月 纪实 文化

 《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四之《烟尘》(中)之第5

(前接《烟尘》之(中)之第4节。)

 在大山里,杜蕾蕾终于摆脱了那个学生模样的小个子和那个可能是小个子瘸腿的他舅,开心地如释重负地奔向崇山峻岭深处。她值得好好的开心,因为她终于摆脱了那个沼泽般越陷越深的可怕之极的船上生活。天渊君想想都替她感到可怕,甚至觉得她那么轻易的摆脱,一定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这时,她听到了几声尖细的猿声,还看到几只可爱的小猕猴,远远跟着她,一路蹦跶。黄昏时分,许是跟了一段时间有些熟悉,那最小的猕猴窜到杜蕾蕾的脚边,拉扯下她的破衣烂衫,又机灵地跳开。这让蕾蕾很出乎意料也很高兴。突然枝桠间伸出一条很长很长的猿臂,扯住她随风舞动的半边衣衫,扯断之后高扬着衣衫,猿臂于是显得更长了。它招呼着那些小猕猴,还顺手扔来几只猕猴般颜色的小野果子。老猴摇摆着长长的两臂,作鼓掌的动作,加上友善的笑脸,使得杜蕾蕾顿起童心,她抱起一只小猕猴扔给老猴。杜蕾蕾分不清老猴是公是母,但那些小猕猴依偎在老猴怀里的温馨,让她开心大笑,接着又情绪崩溃,她大哭着向着上山的山道急走。这几天,杜蕾蕾就这样哭着笑着,在猕猴一家子的陪伴下,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终于,她看到山坳间一簇簇红瓦白墙,看到红瓦白墙间蜿蜒褐色的石板老街,看到汹涌的长江水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江岸自然形成的崖岩石坝。回头一看,那个可爱的小猕猴和它的家人们早已不见,杳无猴迹了。她晃荡着男式罩衣的兜,晃荡着那块坚硬的腊肉和几只晃晃荡荡的同样坚硬无比的猕猴桃。瞬间,她顿觉那家子老小猕猴们,是不是冥冥之中老天托付着,让它们带领着她走出大山,走出绝境,走向新的生活。现在猕猴的使命完成了,它们该回家了。

 

天渊君对杜蕾蕾在西南大山里的奇遇,特别是猕猴们近乎神灵附体般,指引着杜蕾蕾砥砺前行的逆天之举,以为简直就是上帝显灵,就是神迹!作为一个无神论者,他自然颇不以为然。但事实就是这般诡异,他只得唯物主义地解释,猕猴们和杜蕾蕾的眼缘都甚好,都对上了眼,都各自一厢情愿地惺惺相惜。他曾和阿琪聊起过杜蕾蕾的大山奇遇记。阿琪也是一脸的懵逼,根本无法理解杜蕾蕾与猕猴一家跨物种的友好相处,其中的因缘本相。阿琪沉吟了一下,好像还喝了一口轩尼诗一类的什么洋酒。他告诉天渊君,杜蕾蕾在莞都生活,有些生活习性的确很有意思,可以说是神秘的因缘征兆。比如:杜蕾蕾在莞都立稳脚跟后,曾养过一只猕猴宠物。阿琪曾经看到蕾蕾与猕猴亲密戏耍的场景,很是感动。那种亲密无间和惦念,他从未在冷若冰霜的阿蕾与任何人交往中看到过。有一次,阿琪和阿辉、阿蕾等人一起在深圳办事。事完之后已是黄昏,他们就在宝安区的夜排档随意小吃,蕾蕾看到邻桌正张罗着准备吃猴脑。她站起身,朝着邻桌那对北方来的一口京话片儿的小夫妻,大骂一顿畜生,匪夷所思地一脚踹飞了那盘嫩嫩白白的、带着血丝的猴脑,然后扬长而去。当时一地狼藉的场面很难看。这似乎也佐证了阿蕾的传奇故事不是空穴来风。我突然想起,那天在地上天堂YZH茶室喝茶时,阿辉那硕大的茶几上,放着大盘的猕猴桃,其他蓝莓和车厘子等高级水果,竟如小媳妇般蜷缩在大盘水果的一侧,也算识趣。当然,也可能我想多了。可以确定的是,在大山的最后一段时光,小猕猴们和很不待见的猕猴桃,是她生命得以延续的最可珍贵的大自然的馈赠。这样的馈赠证明了天道不亏,老天有眼!

 天渊君叙事时,有时会忍不住跳脱出来,笃悠悠地随性谈谈写作故事时的感想。在叙述杜蕾蕾的故事时,他简略写了小猕猴的善良与棒棒儿的残暴,并没有借机讽喻这个世道,简直是人不如畜生。他也没有这方面的情绪引导。在这个伟大的国度里,人不如动物这件事,已是自然铁律,无需多言。叙述邻居杜花花家人们的故事时,他一直持正守恒,尽力客观描摹而不愿主观臆测,本真纪实而不愿虚构呈现。遇到行文不得不隐匿些什么的时候,他才会不情不愿地隐匿些什么,比如张冠李戴,或者扭曲变形,达到隐去现实场景,留下本真事实的结果。他一直认为自己叙述的是生活的本相,不是虚拟的小说。他还会时常把故事里的种种细节,拿出来反复斟酌和讨论,把自己的踟蹰和犹疑告诉大家。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叙述者,不是上帝,他愿意平等地和它的阅读者一起磋商和讨论。如果因此造成这种叙述推进的那种进三退一的缓慢节奏,他也很无奈。这可能会使一些老派的阅读者不舒服不适应,还会让一些沉浸在故事里的时尚阅读者一再被唤醒,被迫地退出其本来沉浸着的角色之中,会很沮丧,会痛骂天渊君粗暴打断他(她)的情感代入,角色意淫的阅读体验。这样的打断的确给阅读者带来某种生理上的不适。这当然是天渊君的错。天渊君想得更多的是,阅读者既然进入了我文字里的生活,实际上就进入了我的阅读陷阱或思想空间,即我的精神化的生活中。这样的生活充盈着我的精神或心灵内核,它因此已经和庸常的现实生活分道扬镳。举一个例子,比如:天渊君在叙述时,常常喜欢用“芦柴棒”这个词,一会儿用作名词,一会儿用作形容词,一会儿用作代词。总之,不好好使用这个词的本义,而是把天渊君理解这个词的自身感受投射进去,于是这个词就变成了一件精神性的物件。坦率地说,天渊君实际上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词。一是我不清楚芦柴棒到底指的是个什么东西?是老街农民自留地种的甜芦粟,还是别的什么枝干或木棍?二是这个芦柴棒的词,作为方言不知来自何方?某市的新街或老街都没有这样的叫法。最早读到这个词,我记得是在中学的语文课上,老师上课教我们阅读夏某人写的一篇报告文学,题目叫《包身工》。我已忘了这是一篇课文还是课外阅读文选。里面有一个深受纱厂资本家剥削的包身工,被剥削得瘦如芦柴棒。老师读完这个词,课堂里同学们都笑了。需要指出的是,这样的笑很不严肃,如果是成年人笑,就是一个政治错误,会被驻校的工宣队或军宣队用拳脚教育一番,甚至还会被当成现行反GM分子,关进牢房或简易的牛棚。课堂上,斯文们兴高采烈地拍着桌子,裘一和我相互打量,对望了一下,看谁瘦得最像芦柴棒。经过一番极为原始的肢体推搡,确认坐在靠着门边第一排羸弱矮小的天渊君,最符合芦柴棒的标准。这没什么,天渊君受不了的是,课文中的那个芦柴棒是个女的,而他是个男的。他觉得将女的绰号强加在一个男学生身上,这才是他终身难忘的奇耻大辱。放学后,他箭一般奔回507室,看到脸盆里洗得干净雪白的剥皮芋艿,以为是山芋,就满含着眼泪恶狠狠地咬下去一口,并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他妈大喊一声,小赤佬,这是芋艿不是山芋。已经来不及了。天渊君的辘辘饥肠被一种极为酸涩、极为生硬、极为刺激的石块般东西,硬生生地推塞进了他柔嫩狭窄的食管,然后再被推压着挤进翻滚着研磨着的胃部运动中。天渊君清晰地感受到他那个空洞无物的胃囊,被这些石块般坚硬的芋头,摩擦得万分疼痛。那些胃壁褶皱处渗透出来的胃酸和生芋头之间产生的剧烈化学反应,痛得他双脚直跳,他不得不发出嘶哑的哭喊声,那种创伤般的巨痛不断辐射开来。那是怎样的一种肝肠寸断啊!那样的疼痛天渊君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晚饭前的剧烈疼痛,就这样永远镌刻在了天渊君的童年记忆里。记忆的下方横匾,有三个遒劲的楷字横批:“芦柴棒”。

生芋头对空腹肠胃的刺激之强烈之难受,是天渊君的真切感受。记得我曾经把这个有关饥饿的真实细节,移花接木地放在了我的一篇人物素描里。素描的名字叫《王大道的传奇人生》,放在我的《浮世绘》系列里。在那篇文字里,我想强调的是,一个人很纯粹的生理上的饥饿,会决定性地形成或改变一个人对自身、对整个世界的看法。我也是。

我对饥饿的理解,对“芦柴棒”的解读,构建了我对那个荒谬年代诠释的底层逻辑和基本评价。从精神层面而言,肠胃的饥饿和身体的枯瘦,是一个时代精神和文明大溃败的标记。我抚摸着那个时代我能看到的所有芦柴棒,我的每一个指关节都被芦柴棒们的枯槁、干裂和死硬,挫磨得生疼。这样刻骨铭心的痛感绵远而持久,长途跋涉地穿越我的童年,呜咽着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和此时我的肠胃病态般的隐痛遥相呼应,构成我和我的邻居们共同的生命绝唱。

 

扯得有些远了。天渊君发现有一些事情还是必须有个交代。在《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的《烟尘》里,有许多人物,比如那棒棒儿和老妇人,青年模样的小个子和瘸腿的他舅;还比如斯文和裘一、阿琪和阿强等,他们不断的进进出出。他们的进出实际上是随意的,是依照杜蕾蕾这个主角需求进来或退出的。有些人物会在他们自己的章节里,主宰着他们自己的情节和篇幅,比如斯文或裘一等。有些人物必须交代,他们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文字里。为此,天渊君翻阅了不少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的大事记。有些大事已有定论,有些事情也作了澄清。在西南某市,那个时间段里,曾经发生过美其名曰文.攻武.卫的多次大规模武.装械斗。一派是誓死保卫什么的GM.反派司.令部,一派是誓.死砸.烂什么的GMHWJ.令部,两派的械斗死了很多人。下属的更多派别也纷纷械斗,不械斗无以表示革.命的坚决和勇毅。历史证明,这两派都是无辜的革.命群众。那棒棒儿是无辜的,老妇人成了历史反GM分子后来又平反了也是无辜的。那个带头摸了一下杜蕾蕾下巴感觉很滑爽的中年人是无辜的,那个小个子和瘸腿的也是无辜的。无辜的都死了,没死的是不是无辜就不太清楚了。最坏的就是那个姓林的和那个姓王还是姓江的,据说他们是一个集团什么的。有专家后来说这段日子大家过得都很艰辛,还怯生生地说历史无法细看不必细看谁故意细看就是居心不良。专家的声音细得像一个娘们,他极细的声线,很快消失在更加混乱不堪的烟尘之中。

 

杜蕾蕾拿着乌漆麻黑的腊肉,衣衫褴褛且兴致勃勃地向着白帝城跑去。她的背后是厚重的大山。大山里有那棒棒儿和老妇人,有那个学生模样的小个子和他瘸腿的他舅,有老猕猴和小猕猴它们最爱的猕猴桃。还有什么呢?这时,她耳边隐约听到一个很遥远又很清晰的声音,从高耸入云的金色山顶传来,似乎还伴有嗒嗒嗒的沉重脚步声:

“看看你的手,你的手沾满血渍!杜蕾蕾,是你!摔死了那个小个子,淹死了那个学生模样的!你是有罪的!你是一个罪人!你会噩梦缠身的!”

这个隐约的声音,似乎又从她的身体内部呼喊出来,直抵她的咽喉想呼之欲出,直抵她隐隐作痛的肠胃,直达她四肢的神经末梢,她有一种全身麻痹的晕眩感无力感。是的,还有那个瘸腿的。我应该是那个瘸腿的婆娘,他是不是摔死了?那棒棒儿呢?我怎么了?我怎么办?一个趔趄,急火攻心的她,瘫软在地,昏了过去。

请继续关注《邻居杜花花的家人们》之四之《烟尘》(下)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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