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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欢文/冷亦蓝

(2018-05-06 20:4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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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

教育

情感

时评

文化

直到铜钱哗啦啦放在他肮脏的掌心,他不看她,只是沙哑地道了一声:谢谢。

何以解忧?杯中甘露醪,滴滴是浓愁。千言万语凝噎在喉,欲说还休。

她开启了一大坛美酒,香气四溢,那厚重的味道直冲头顶,眼眶不觉润湿了,温热的液体转了几转,终究承不住那厚重的分量,直直地坠下来,滴在酒坛中。

那一滴泪,无足轻重得,泛不起一丝涟漪。一如,她微不足道的恋慕。

泪殒化珠,三生尘缘,滚滚不灭。

【一世凋零】一杯柏叶酒,未敌泪千行。

1.

四面白水茫茫,辨不清方向。麻木的手指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她像一片干枯的落叶,融入那片洪流。意识混沌之时,依稀间有温暖的怀抱包围了她,她在混沌中想着,若她尚有一丝力气,必紧紧回抱住这坚实的臂膀,再不放开。

睁开眼时已是一天后,她看到高大的男子站在榻边,他有壮实的双臂,宽厚的胸膛。

你醒了。男人自高处俯视她,英挺的五官好像刀刻出来一般,冷峻沧桑。

勉强支起身体,她仔细地看着那人,想把他印到心里去。她知道他是禹,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她胆怯地望着他说道:我叫仪狄,可以让我跟你走吗?

2.

大禹没有带她走,仪狄留在了当地的小村子里,和她一起留下的,还有商均。商均本来是大禹一路上治水的帮手,只可惜身子虚弱,禁不起路途劳顿,最近还大病了一场,便也跟仪狄同留在这小村落里,慢慢休养,不比禹的粗犷强壮,商均精致阴柔的五官中总是漫着一股忧伤,当他注视一朵花开的时候,仿佛那花蕊也要滴出泪来一般。商均沉默寡言,他总喜欢低头思索些什么,思考的时候,苍白的指腹轻轻敲击耳背后方,手指富有节奏地动,仿佛舞蹈一般。

仪狄不喜欢看到这样忧郁的人,无聊的时候,她总会想方设法地逗他,商均起初紧锁着眉头不为所动,她便在院中央栽种各样花草,饲鸡养狗,兴冲冲地捧了鲜黄稚嫩的鸡雏献宝似的在他眼前炫耀,他总是转过视线不理。后来她百无聊赖地唱起了歌,那五音不全的腔调引得看门的黄狗跟着一起仰头长嚎,他终是忍不住,长眸弯成一对月牙,嘴角微微翘起,无可奈何似的,摇头叹息。

二人终于熟络起来,时常坐在芦苇丛生的水岸边上,漫无边际地聊天,看那太阳升起,又落下。她搓着冰冷的指尖问:商均,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低低地咳嗽,说:禹的父亲治水不力被长老处死,禹是罪人之子,他父亲是他头顶高悬的利剑,他不得不使尽解数来解除中原水患。

她用胳膊抱住自己,静静地听商均讲述禹的故事。禹曾经爱过一个叫女娇的女人,他要她等他十年,可她终究耐不住寂寞,抛下他和孩子离开了,从此之后禹更加沉默寡言,他的心似乎除了治水,再无其他。禹是英雄,千万人的英雄,天下苍生的英雄。

仪狄注视着眼前那片宽阔无边的水域,纤细的手腕微微一转,便有异香充盈在指尖,香醇得,迷人心智。我会等他。禹是我一个人的英雄。她嘴畔带着笑意,只在意前方的水波荡漾的风景,不看路边生机盎然的野草。

3.

中原的水患肆虐了十年,终于平复,她的思念隔了十年,却仍然鲜活。

这一年的祭祀大典上,帝舜在万千人面前,颁给大禹黑石玉圭以示嘉奖,并封其为伯,供千人敬仰,万世流芳。仪狄站在千万人之中仰视,却始终等不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

商均说:走吧,这里人多拥杂,小小的一个你,怎么让他看得到。她脸上发讪,却倔犟地不肯离开。

他长叹一声,摇着头,道:也罢,我带你过去。商均握了她冰冷的手,通过重重把守,一路走到祭祀台之上,对着备受百姓爱戴的帝舜跪下了:孩儿不肖,叩见父亲。仪狄惊讶地看到帝舜眼中凛冽的光芒,那股寒意让她手足冰凉,不由得一颤,匆匆转移开视线,看到了英气逼人的禹站在自己对面,向她伸出了宽厚的手掌:仪狄,是你吗?

他竟然还记得她,一个他十年前救过的小姑娘。

4.

仪狄每日都去找禹,他会为她抽出时间去集市上买好玩好吃的,他会带她去看他处理政务的地方,他会含着笑听她唱那不成调的曲子,会在她挫败沮丧的时候抚摸她的头发。

他待她很好,只不过,似乎总是少了一点儿什么。禹对她的好,仅限于兄长宠溺小妹的情意,而无半点儿男女暧昧的爱恋。她不满于这种状态,于是去找商均商议,不知为什么,商均这几日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下面有淡淡的墨色。她按捺住疑问,先一步把自己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禹为什么只是把我当做妹妹?

商均将水烧开,静置了片刻后倒在她的水杯中,道:天冷,你喝些吧。她不甘,仍是追问不停,商均拗不过,嘴角钩起若有似无的弧度:这么多年来,禹心中只有天下苍生,并无儿女情长,你执著也没有用,不如放弃。商均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仪狄生起气来,她重重地放下水杯,起身便走。

仪狄!商均从后面追上来,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气还未平复,问道:何事?他低低地咳了几声,才说:你觉得我和禹,谁更胜任这中原的王位?

她冷冷地笑:自然是禹。那只握着她的手,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去。三个月后,禹接替帝舜之位,成为一代君王。

5.

一抹残月自西边慢慢坠了下去,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的寝宫灯火通明,长明灯熠熠照耀,未有半点倦意。又是一夜未眠,他不睡,她陪他。

自从登上王位之后,禹勤于政务,他白天和群臣议事,夜里批阅奏折,翻阅大片的竹简公文,寂静的夜里,竹子撞击的声响如同撞玉般,清脆响亮。仪狄担心他,时常劝谏王上保重身体,每次禹都会含着笑望着她,轻轻摇头:不是我不想,可实在是无法入睡,与其躺卧清醒,不如做些事情。

禹帝一日日憔悴下去,原本健康的脸色日渐苍白,有时好不容易静下来了,他也不合眼休息,只是靠在窗边抱着臂膀,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外面,是他的天下。禹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仪狄心中焦急不已,便想,这世上倘若有让人沉醉其中的圣物,使人忘却忧伤,就好了。看着窗边默然矗立的高大身影,她咬紧了嘴唇。

仪狄出了一趟远门,再回来的时候,她给禹带来了一坛佳酿,她说:这是仙家琼浆,名字叫做酒。启开封印,浓郁的香气四溢开来,禹捧着酒坛喝了一口,赞叹一声:好!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便醉倒了下去,仪狄接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榻上,盖好棉衾,便守在他身边,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中午,禹终于悠悠醒来,他瞪了她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和女娇有何关系?你为何有狐族的醪酿?仪狄低下头绞着双手:不,这是酒,我亲手酿的酒,不是狐族的醪。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你到底是谁?

她泫然泪下,泪水滴湿了衣襟,拼命地摇头:不,我谁也不是,我只是仪狄……

在触到她冰冷的指尖的那刻,禹的眸子沉了下来:女娇,竟然是你。

6.

当年禹路过涂山,结识了女娇,二人一见钟情结为夫妇,可是当他们的孩子诞生之后,禹赫然发现他心爱的娇妻,竟然是修炼成精,化成人形的九尾白狐。他无法接受妻子是狐精的事实,跟她大吵一架后负气离家,勤于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女娇将儿子托付于隔壁农家,便离家出走,从此踪迹全无,禹再不曾得知她的消息。

他苦笑:原来你变化了相貌回到我身边,女娇,你到底想欺骗我到几时?

她泣不成声:我,我只是放不下你……

禹神色复杂,粗糙的大手自她美丽的脸上轻轻抚过,像一阵春风般温暖轻柔,最后,他仍是轻叹道:不,当今睥睨天下的王,不能有一个狐族异类的妻。她手一抖,紧握着的酒杯轰然坠落,和她的心一起,碎成粉末。天下的百姓都知道,他们拥有一位贤明的王上。禹帝品尝过仪狄酿造的美酒后,虽然觉得它甘美香醇,但饮之辄醉,易误大事,实不足取。他说:后世的朝代必然有因酒亡国的,这杯中之物不可姑息,还是远离的好。

他驱逐了酿酒的仪狄,他要她远远地离开,和她的那些酒一起。临行的那天,商均来她的住所寻她,说:我送你离开。仪狄抬眼看他:你说,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他笑了一下:这些话,你去问他不是更好?她的眸子冷了下来:其实你早知道我是女娇,对不对?你为何不揭穿我,为何不告诉禹?

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我送你走。若你寂寞,我可以在你身边,陪你说话。

她于是笑了笑,道:好。你在外面等我,我收拾一下。商均看了她一眼,便退了出去。

她转身,踩着梯子爬上巨大的酒坛,启开了酒封,顿时香气四溢,那厚重的味道直冲头顶,眼眶不觉湿润了,温热的液体转了几转,终究承不住那厚重的分量,直直地坠下来,滴在酒坛中。

那一滴泪,无足轻重得,泛不起一丝涟漪。一如,她微不足道的恋慕。

擦干了泪,她看着深不见底的酒水,纵身跳了下去。下面,冰冷一片,墨般黑暗。

【二世流离】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1.

她死了,可她的千年道行却并未因此夭折。仪狄将狐族醪酿改进,推之天下,造酒有功,被封为酒神,享天地福寿,与日月争辉。可是,距最后正果,终有一步之遥。

佛说:她窥不透这红尘俗世,舍不下这儿女情长,她有所贪,有所恋,一日不能放下,便一日不能修成正果。佛要她转入轮回,再做修行,此间,神位为她空缺,待她大彻大悟,一颗琉璃心澄明无垢,再重返神坛。因此她只能成半神,泪殒化珠,三生尘缘,滚滚不灭。

这一眼回眸,便已千年。

2.

这一世,她位居皇宫高位,享尽荣华富贵,罗衫半褪,肌肤如雪,只是一个魅惑的眼神,足以令后宫三千粉黛黯然失色。她给王喝下香醇的美酒,他揽着她盈盈一握的纤腰,笑道:孤王实在不胜酒力,美人就饶了这一回,如何?这一世,她给他喂下了迷情陈酿,让他对自己神魂颠倒,千依百顺。

她是半神,她能任意以酒操纵人心,控制人的神志。她这一世的任务便是乱他的心,扰他的神,让他做一个绝世昏君,他堕落得愈顺畅,她便愈容易得以升神,早日正式名列仙班。他为她,荒芜了朝政,远离了贤臣,却仍甘之如饴。她躲在他怀里娇笑:大王,你爱我吗?他看着她,如痴如醉:妲己,你如此美貌多情,教孤王怎能不爱?

她大笑起来,笑得流出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青铜酒盏之中,却好似融化了进去,泛不起波澜。若不是这酒的功效,他还会如此迷恋她吗?

她不去追寻这问题后的真实答案,也不敢追寻,她怕那真实的答案,会再杀死她一次。

若不能得一世痴爱,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只求片刻相守。他们每日只顾得上寻欢作乐,夜夜笙歌。纣王为她建造了鹿台,他喜欢站在高高的鹿台之上,抱着臂膀俯视美景,睥睨天下。她站在他身边,纤纤玉手只是轻轻一挥,便可翻云覆雨,风云变色。

只是,她还是时常畏寒,即使在炎热的三伏夏季,站在深宫之中,指尖仍带着寒意,萦绕着,久久不能散去。

她命人在宫中树立了铜柱,在下面填充燃着的火炭,一年四季,热度不绝。可她就好像在心底生了一片万年坚冰一般,始终冰冷坚硬,难以融化。她的指尖,仍常是冷的。

朝中总有大臣不满她的作为,以箕子和比干为首的忠臣进谏直言,要纣王休了妖女妲己,将她远远驱逐出朝歌,以正视听。她看着那一双双正气凛然的眼睛,不觉失笑起来,对纣王说道:王上,这些臣子是不懂酒的好处,我们不妨给他们好吃好喝,堵住了他们的嘴,从此天下就自然太平了。纣王拍手叫好,急招工匠在宫殿中挖掘酒池,建筑肉林。完工之后,她轻手一挥,酒池中蓄满销魂美酒,肉林中悬挂野味珍馐,她召集大臣前来畅饮饱食,众人喝得面酣耳热,纷纷丑态毕露,有的被蒙蔽了心神,稀里糊涂地走进了燃烧着炭火的铜柱边,失足跌落,身体被灼伤也毫无察觉,宫人忙去救助,有的救晚了,竟然葬身其中,再不曾上来。事情传了出去,便有人说妖女妲己鼓动纣王发明了惨无人道的刑罚,名为炮烙,专为惩罚忠心直言的大臣,果然最毒妇人心。

这种流言越来越多,甚嚣尘土。她不屑澄清,就算背负一世骂名,又如何?她只不过想得到那个男人的心。饮了她的酒的人愈多,朝中进谏的人,愈少。

数来数去,只剩下箕子和比干没有饮过她的酒,这日她将二位大臣请入宫中,一边揉搓着双手取暖,一边命宫人在酒池中舀了酒水端上去,道:此次请你们进宫,只想请二位吃杯酒,并无他事。箕子冷笑:你这妖女何其歹毒!纵使在酒中下毒又如何?今日进宫,我们就没想过活着出去!说着,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喊了一声:好酒!

话音刚落,他便醉倒在地上,人事不知。宫人将他拖下去,安置在皇宫外的小屋中,他这一醉,即是三年。

偌大的皇宫内,锦绣繁华,只剩下她和比干,二人静默,半晌无言。比干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晶莹的指腹轻轻敲击耳背后方,手指富有节奏地动,仿佛舞蹈一般。她心头微微一震,命人献上一爵美酒,他看也不看,仰头饮尽。一杯酒下肚后,比干仍神色自若,心境清醒,他握着酒杯看着她,语气坚决地说道:妲己,离开纣王,离开殷商。她轻哼一声,扬手满了他的酒杯:皇叔海量,不如再喝一杯。

接连三杯酒下肚,比干脸上微微泛了些许桃花般的红色,却仍然执拗地看着她,道:离开纣王,离开殷商!她正诧异间,比干扔了酒杯几步走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腕,顺势把她带入自己的怀抱。

离开这里,跟我一起。

3.

她竟然挣脱不得,直到对方的唇压下来,堵住了她所有话语。你让我等你,明明答应了跟我一起走,可又为何一声不吭地去寻死?这一世,我再不退让。他喃喃道,更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

商均。他竟然是商均。她又惊又喜,无言以对,冰冷的眼泪滴在他肩膀上。

第二日,纣王难得地主持了早朝,她坐在他的身边,于大殿之上,看到下面跪拜的比干,心中又一阵缩紧。

大王,臣有事禀报。比干出列,双手执笏,语气铿锵:臣已查明,当今皇后妲己,其实是一只修行千年的九尾狐精,请大王顾全大局,将这妖女逐出殷商!

纣王蹙了眉头:皇叔如何知道?无凭无据,你切不可乱说。比干抬头望着她:我一早便知道。自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刻,我便知道。旁边有零星的声音附和道:大王,比干丞相有七窍玲珑之心,他明察秋毫,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浑身战栗,猛地站起,玉手指着下面跪着的男人,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是他。当年是他跟禹说了自己是狐精的事实,是他让自己心爱的男人抛弃自己,三过家门而不入,所以她才不得不离家出走回到狐族部落,在妖狐圣山上用蚀形雪融化的冰水浸泡身体,改头换面,以仪狄的身份回到禹身边,却让邪寒入体,落下病根,直至今日仍饱受冰寒之苦,不得解脱。胸口一阵憋闷,郁结怨气和她那些欲言又止的话语一起,化作乌黑的血水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天旋地转之时,她从高高的王座上摔了下来,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这怀抱温暖得如此熟悉,一如当年她落水时,在冰冷河水中那让人贪恋的拥抱。勉强睁开眼睛,她看着眼中含泪的比干,用尽全身力气,问道:当年救我的,是你吗?

他不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轻轻点头。

4.

她从来不了解,那时的商均,现今的比干,竟然用那样偏激而绝望的方式思慕着她。而她不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她自那日昏迷之后便脱离肉体,一朝飞仙成神,她身上被五彩光华笼罩,佛在她面前拈花微笑,对她说:恭喜你,你终于彻底成神,名列仙班。她却自内心中感觉空空的,抚摸着胸口一颗缓缓跳动的心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佛说:比干已死,殷商必亡,你已经完成使命,其他的事情,不必多问。左边胸口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的眼泪坠下来:比干……死了?

佛不语,将手中的莲花抛了过来,她接住,看那莲花自含苞慢慢开启,每一片花瓣凋落,一个故事便豁然映在心中。

佛说:若要最后正果,须得放下所有情结,待你了解真相后,再来找我。

5.

花瓣簌簌凋落,凋零落地,顿时化为尘埃。她的心中亦如明镜般清澈澄明。

那年在涂山,她与禹相逢,那时的她眼中只有这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从不曾留意过,禹身边那个,叫做商均的男子。商均第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化身,却也看出了她心地善良,绝无害人之意。他犹豫了许久才将事实告知禹,禹气得羞怒交加,抛下女娇离家,不久后,女娇也留下孩子离开,好好儿的一家人便被拆散。他心中的愧疚翻江倒海,一直难以平复。直到那天,他看到了洪水之中漂流昏迷的女子,没有半点儿犹豫,纵身跳入了湍急的水流之中。他救起了她,可他自己本就不甚强健的身子却病倒了,落下顽疾,终日咳嗽不止,不能再跟随禹一路治水。

他是帝舜之子,更是中原未来的王位继承的候选之一,这次治水也是为了给他树立威望的手段之一,可他却因为她,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帝舜虽然欣赏禹,虽然怒商均不争,但却在弥留之际,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商均自问心中有愧,便问她,他和禹,哪个更适合这中原的王位。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禹。他一怔,却又释怀:天下苍生,谁不更拥戴劳苦功高的禹呢?他将王位让给了禹,纵使他有一颗明察秋毫的心,纵使他知道禹怀着私心,在意自己的声名高位胜过于百姓,纵使他预料到禹将来会将这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非圣贤者,但此时此刻禹或许是比他更适合担当帝王的人选。

虽然他知道,父亲将王位传给他,并非顾着骨肉亲情,而是因他那一颗剔透聪颖的七窍玲珑心。他时常看着仪狄的背影,觉得,如此与世无争地过一世,倒也不觉无趣。

禹又一次放弃了仪狄,他要陪她一起远走,远离这尘世是非。她叫他在外面等候她,直到他发觉异样冲入房间的时候,仪狄已经气绝身亡,将自己的生命迷醉在其中,再不醒来。

她醉了一世,那么他就等她一世。

再回首,已是千年之后,她于万人之上巧笑倩兮,万种风情肆意挥洒,而双眸深处,却不见往日谈笑风生的开怀光芒。纵使她与心上人厮守终日,她亦不快乐。

他想方设法地欲将她赶出朝歌,不为江山、不为殷商、不为纣王,只为她这一世,错付痴心,伤怀忧伤。可她却被体内的邪寒慢慢侵蚀,她的千年道行看似法力无边,可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却正在消亡,不仅是这一副躯壳,那邪寒更在吞噬她的魂魄和心脏,危在旦夕。能救她的,只有他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他亲手破开胸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送给她,当他看到自己的心脏在她胸腔里跳动的时候,渗着血丝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从此,神人分离,阴阳永隔。

【三世尘埃】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1.

莲花自她手中凋零成烬,她轻轻地抚过胸口,来到佛前。

佛说:商均本是文曲星君下凡,他的道行法力全在一颗玲珑心中,你得了他的心,修为大大精进,才能一朝成神。她自心中泛起酸楚,这酸如同野火般一路蔓延,灼烧得喉咙阵阵发紧,声音沙哑,道:那他……现在怎样了?佛仍是微笑,那笑容如此寂静,水波不兴:他自毁道行,堕入六道,生生世世饱受轮回之苦,不得解脱。她登时凝了气息,有莫名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在脚边的莲花灰烬上,汪成一片狼藉,再难收拾。

胸口汹涌而出的激荡,一发不可收拾。

2.

她这年不过十七岁而已,守寡在家,时常做做女工,读读诗书,忙碌得不可开交。她不敢懈怠下来。因为每每闲适度日之时,左边胸口似乎在燃烧着一团火,总是莫名地疼痛,仿佛缺失了什么,始终拼接不完全。直到这天,她遇到了那个叫做司马相如的年轻人,他衣衫破旧,但双目炯炯,看到她的瞬间,微微怔住了片刻,复又牵动嘴角,长眸弯成一对月牙。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温暖,那一瞬间,有春暖花开的幻象,映得她心中一片暖意融融。他入座抚琴,看着她,修长的指尖下,流淌而出的一首《凤求凰》,恍若天籁。那个长夜,如水般寒凉,而她一路奔跑,从心到外,都是满满充盈着的的炽热。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他拭去她额头渗出的香汗,怜惜地将她抱入怀中。

就是这个温暖得让人不忍离开的怀抱,前两世,他正是如此紧紧地抱着她,她却不知珍惜,不懂回报。

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肩头:是我,是我。我来找你了。她在心里轻轻默念他的名字,商均,商均。

又或是,比干。

他温柔地摩挲她一头柔顺的青丝:我知,我知。我等你许久了。

长夜漫漫,春宵苦短。情人怨遥夜,甘苦自知。纵然苦,亦甘之如饴。

3.

她对佛说,她无法修成正果,无法做个逍遥自在的酒神仙人,她心中还有痴,还有悔,还有放不下的情爱,她不求天地福寿,不争日月光芒,只求与他一同堕入六道,饱受轮回之苦,有缘相守。

她此时此刻方才明白,她的商均,她的比干,才是她生生世世所恋所爱之人,无论他去哪里,她都要陪在他身边,再不离开。她决然转身,将那千般繁华,万种绚烂都抛诸脑后,看也不看。

佛在她身后微笑了。佛光慈悲,包罗万象。

4.

卓文君当垆买酒,玉手筛酒,滴滴都是甘醇浓厚。相如在身后捉了她的手:娘子何必辛苦,这些粗活,我来就好。

她微微转过头,对他嫣然一笑:只有我亲手筛出的酒,才甘美可口。身边的男子亦回报温柔的笑意,他是谦谦君子,温润体贴,无怨无悔地在她身边伴着。哪怕生活清苦,哪怕都是柴米油盐的污秽,他最爱就是在日落而息的时候,与她相拥静坐,或絮絮地诉说白日里简单的所见所闻。

他也爱跟她讲故事,讲大禹治水,讲武王伐纣。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明知纣王是昏君,却老爱听他的故事。她便掩着嘴偷笑。他道,兴许那是我的前生也说不定。她立刻正了色,摇头。我知道不是,一定不是。这一世,我要风里雨里不离不弃深爱你。因为你是商均,是比干。是我爱太深,也欠太多的人。她一直这样坚信。

这时,他笑了一下,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便抱着臂膀靠在窗边,看那市集喧嚣,人马嘈杂。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者远远地过来,衣衫褴褛,颤颤巍巍。她心中一动,拿起桌上的馒头走出去,放在那乞丐手里,又从身上取出铜钱,欲一起交给他。

在她掏钱的时候,那乞丐低着头,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乌黑的指腹轻轻地敲击耳背后方,手指富有节奏地动,仿佛舞蹈一般。

直到铜钱哗啦啦放在他肮脏的掌心,他不看她,只是沙哑地道了一声:谢谢。

她身后有酒客不耐烦地大喊:老板娘和那叫花子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快快筛酒过来!

文君应了一声,忙几步走进酒馆,里面仍是说笑喧哗一片:老板娘,我喝过这么多家酒馆,唯独你这里酒水最美!莫非你是酒神转世不成?

旁边有人驳道:谁不知酒神是杜康?我看你是贪图老板娘人美是真!

四下大笑一片。欢笑中,她看向相如眸中闪烁的开怀,却没有察觉到门外,有人满眼晶亮的泪水,珠帘断了线般,四下散落。文君笑了一阵,左边胸膛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她忙转过头望向门外,只见繁华的街市上人潮汹涌,车马喧闹。

那个人,早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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