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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但余珍珠灰 文/那夏

(2014-12-06 00:00:00)
标签:

健康

教育

情感

文化

杂谈

老周,你知道的,我不怕。   
我怎么会怕。   
就像有句歌里唱的,如早知夏季不再来,斜阳垂下了蔷薇仍是会开。   
你一定会像当初告别后那样,开始另一段陌生却崭新的人生。   
如我一般。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如今已是零八年六月的某个午后,懈怠的阳光稀松的落在我枯黄的发梢,我拎着一只不大的行李袋,站在戒毒所的门外等车。   
    我知道此刻我的面容一定枯槁而苍白,而又或许,嘴唇还干燥得起了屑。我下意识的攥紧行李袋,伸出失温的手在衣袋里四下摸索,许久,才寻到半包烟。   
    而当我点燃第一根的时候,我便真真切切地看见你从对街走来。   
    你理着一个服服帖帖的小平头,领带打得工整而漂亮。我望见你手中的公文包,就觉得阳光快刺出我眼中的泪。   
    弹指三年,竟然三年。   
    你没有即刻认出我,也是,就连我,也很难将今时今日的自己,同过去那飞扬跋扈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我蹲在马路边静静看你路过我的身边,径自走向戒毒所的大门口。   
    你泰然自若的看着腕间的表,不出片刻,换下工作服苏茗便迎着你走去。穿着便装的她明艳照人,我的手就莫名的僵住,伸出脑袋开始四下张望——   
    为何的士还不来。   
    只是未及我轻巧的避开你们,我便已听见苏茗清脆的声音:“珍珠。”   
    我的心依稀被什么攥紧,迟疑了片刻终是转过身去,对她绽出一个敷衍的微笑。她却丝毫不以之为意,像所有卫道士般,继续义正词严的继续宣读着她圣洁的教条:“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重新开始。”   
    我抱着手肘貌似洗耳恭听,却用眼角的余光轻易的瞥到你眼神里的震惊与痛惜,很好,老周,这一次,你终究还是认出我了。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依然维系着我漂亮的沉默,直到迟到已久的出租终于按响了它的喇叭:“岑小姐,抱歉,今天这一路堵得厉害。”   
    我就对苏茗点头致意,而后利落地钻上了车。   
    光线穿过满是灰尘的挡风玻璃,落在我的眉间。而在那里栖息的,是我们狼藉的,无法轻易言清的过往。   
    我用指尖按住太阳穴,要自己镇定。只是再镇定,终是抵不过泪泫然。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老周,当日二十一岁的你,年轻得太好看。好看到如今,我隔着半条的时光海洋看过去,都仍会忍不住唏嘘。
【当时年少春衫薄,鲜衣怒马碧玉刀。】   
    十七岁,高中于我来说,就是混日子。   
    我精力旺盛,时刻不得消停,爱好是给从政的父亲添堵。倘若要用一句诗来作结,大约便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鲜衣怒马碧玉刀”。   
    是的,我披着年少痴狂的锦绣,手握刺刀,无畏的驰骋在青春的原野。泪水同绝望还离我   
    异常遥远,我大可享受着和暖的煦风,一路欢歌。   
    初见你的那日是个周末,日头升的老高,猎猎的风无声的穿行在窗外,我仍是蜷在棉被内不肯起来。   
    待到睡意殆尽,我就忽地听见吴妈在楼下一惊一乍的嚷嚷:“岑先生,周老师来了。”   
    那是怎样一个画面呢,我顺着蜿蜒的木质楼梯一步一步的走下,如同进行着一个庄严的仪式般,带着几许迷茫与惶恐。   
    而你,则是拘谨的立在门板附近,用一脸谦卑的神色,望住我家的老头。在你的身后,是一片片大剌剌的光线,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而后便听见老头貌似威严的声音:“小周,你进来。”   
    那日我果真不负众望的掀翻了桌上尚且冒着热气的茶杯,全然不顾你的讶异与老头的震怒,独自气鼓鼓的奔上了楼。   
    我才不缺人管教,更不想补习什么狗屁的英文。   
    我躲在楼上死活不肯出门,熬到午餐时间,吴妈就怯生生的来敲门,自然是被我劈头盖脸的呵走。   
    我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的坐在床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下了一会儿,眼角就渐渐濡湿。大约从母亲过世起,就再没有人敢在我撒泼使坏的当头同我当面对峙。   
    他们都觉得我凌厉得好比一只斗兽,当然没有人甘愿冒着皮开肉绽粉身碎骨的风险去驯服一只不解人意的动物。   
    只有你,仿佛不晓得这条水泥森林里不成文的法则,你没礼貌的推开我故意不上锁的房门,逼视着虚张声势的我:“想让爸爸亲自来哄你,才故作生气,却不锁房门,小姑娘,这点伎俩,很容易被识破啊。”   
    你轻轻的笑了一下,我却恼羞成怒,掀起床上的棋盘,悉数向你砸去。黑白的棋子狼藉的落了一地,窗外艳阳似血。   
    那一刻,我几乎确信你要动怒了,可你却出乎意料的好脾气。   
    你慢慢的弓下身子,一枚一枚拾起那些黑白的,圆润的棋子,我就倏忽间失了全部声势,僵坐在床沿,脸颊渐渐变成玫瑰色。   
迟来的午餐终是开始,席间父亲再度提及你做我家教的事情,这一次,我没有摔碗摔碟,我默默的看了你一眼,而后闷头扒饭。   
    午后一时的风带着几许蔷薇的花粉气,窜进我的鼻腔,我的脑子就变得有些混沌。   
    而顽劣成性如我,居然在某个瞬间觉得,有个这样你的管教如是的我,或许也不错。
【I will love you forever and 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   
    你正式成为我的家教后,开始每日为我补习英语。   
    我的单词、语法、时态,每一样都坏得一塌糊涂,你讲一次,我不懂,讲两次,我依旧不懂,讲到最后你没有发脾气我却火了:“不读了,我又不是要出国。”   
    你就温柔的看住我笑,笑得我心里全是恼人的悔恨。   
    我恨我为何不聪明一点,而后你便可以省心一些,如其他优等生的老师般,高枕无忧的享尽溢美之词。   
    不要嘲笑我这点卑微的小愿望,在当日,我是真的以为我能够做你的好学生的。只是我却不晓得“一语成谶”这个词竟然有那样伟大的力量,彼时我随便说说的“我又不是要出国”,没想到会在不久的将来成真。   
    是在十八岁的前夕,我被老头强硬的送去了纽约,念金融。   
走的时候没有人来送我,我被老头请来的人五花大绑,送进了机场,然后是登机,起飞,以及抵达。   
    我就这样被果决的抛掷在美利坚的国土上,从此伶仃一人,喜乐自己负责。   
    那时我疯狂的想念着我的十七岁始端,临行时的最后一个冬季,我们之间不算约定的约定,虽然那个场面被老头撞破,我却丝毫不以之为意。   
    说真的,倘若不是他大发雷霆说要找你麻烦,我想,以我的脾性,是决计不会任人摆布,坐上去美利坚的飞机。   
    一切只因我们之间有君子协定,他送我走,三年为期,三年后我倘若愿意回来,他便不阻拦我;但这三年,我必须努力念书,学习独立。   
    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以为再过三年二十岁的自己,终究可以追到你。   
    我吃着满是黄油的面包啃艰涩的英文,啃到一半却渐渐走了神,想起我未遂的初吻。   
    是你当我家教的第三个月,我故态萌发,翘掉学校的课程,独自跑去附近的公园喂鸽子。   
    我穿着红色的毛呢外套,戴着一顶白帽子,在人群中显得异常扎眼。没错,我始终都是一个充满心机的家伙,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希望老头来哄我,而是希望你来找我。   
    广场上的鸽子都有着光洁的羽毛,我打着呵欠喂它们,不一会儿,果真听见你明显带着焦虑的声音:“珍珠。”   
    我皱了皱眉毛扭过头,就看见你白似冰雪的羽绒外套。   
    我笑嘻嘻的拍拍手跳起来:“别想我回去上课,除非……”   
    我的动作自然比我的言语来得迅疾,我用两只手环住你的脖子,麻利的踮起脚尖,孤注一掷的闭上眼睛。   
    可惜歪了。   
    我的嘴唇不偏不倚的贴在你的右脸颊,维系着一个尴尬的姿态。我停顿了一秒,旋即粲然一笑,说出这么多年我唯一一句最溜的英文——   
    I will love you forever and 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放弃天地。】 
    你当然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作为成年人的你,也许压根不屑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的蹩脚勾引。所以我故作轻松的松开手,对你笑得更加明媚:“我们回去吧。”   
    我撇撇嘴不敢哭,这毫无章法莫名其妙的感情,大约,便是爱情。但是,身为新手的我却是失败到不行,还没有开始征战驰骋,便已经输得彻底。   
    找不到出口的我自然变得更加乖戾,我不敢向你撒气,便只有同自己撒气。   
    摔棋盘,撕课本,在你上课的时候忽然嘤嘤的哭起来。你向来拿我没办法,我凶狠的咬住嘴唇,颤抖着双肩,倔强的看着你。   
    你就第一次狼狈的对我说:“那今天先上到这里。”   
    你心虚了,你想逃。   
    我又不是傻瓜,自然读得到你眼中退避的讯息,可是年少的我,偏偏不懂什么叫做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死死的在二楼的过道堵住你,模样凶狠。我一意孤行的拽住你的袖子,死活不肯放你走。   
   “你有女朋友?”我眼里满是绝望的光。   
    你摇头。   
   “那你觉得我太小?”我异常执著。   
    你再度摇头。   
   “那是什么?”我几近崩溃。   
    你却仅是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像当日初见一般声音温润如玉:“你是一个好姑娘,可是,我们不合适。”   
    我脸上的表情就渐渐消失不见,窗外飘进一曲老歌,王菲唱:“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放弃天地。”   
    我扭开头去不看你的脸。是的,我也愿意,可是你不要。   
    我的声音还哆哆嗦嗦带着哭腔,小心翼翼的叫住你:“老周,说不定来年就合适了,你等等我啊。”   
    那不是我第一次叫你老周,每一次你上课,我从不叫你周老师,我只叫你老周,即便你其实不老。   
    可我总固执的觉得,这样叫,最亲切。   
    我看住脚尖焦灼的等着你的回答,没想到你沉吟了半天,说:“好。”   
    我喜极而泣。   
    只是我没想到我曾以为唾手可得的幸福那样快就跌碎,你离开后不多久,老头就叫吴妈来找:“岑先生请你去书房。”   
    我们在书房里谈判,他不顾我的反对说要送我出国,我乖张的说做梦,他就拍案而起:“你没有权利反对,如果明天不走,我就要他好看。”   
    我就骤然哑住,这么多年,老头从来没有和我动过真格,而这一次,我明白,他很认真。   
    我埋住头不看他的眼,他点燃一根烟,淡淡的吸一口:“你若还是不甘心,那我们就来约定,三年后你回来,倘若他还有心,我便不阻拦你,但这三年,你必须得学着成长,我不能一辈子庇佑你。”   
    我泪眼婆娑的点头,还未来得及变卦,便被五花大绑的送去了纽约。   
    然而未及我适应国外的生活,老头却已因贪污锒铛入狱。那是一周后,吴妈忽然打来越洋电话,这个干练的上海妇人,此刻竟然在饮泣。   
    她说老头同我已断绝关系,足够我生活的钱,已如数转交纽约的远亲。从此以往,我的人生,便真要自己负责。   
    挂断电话的时候吴妈不忘告诫我:“珍珠,老爷的苦心,你一定要懂,如果可以,再不要回A城罢。”   
    我手握听筒,呆若木鸡。   
    而老周,在我最悲伤的时候,我才蓦然发现,这一路,我竟然匆忙到没有留下你的地址。   
    你的手机始终停机,我却只知道你叫做周皓森,二十一岁,A大外语系大四,即将毕业。   
    那一刻,我是多想飞越大洋,回去A城,好好问问你,你住在哪里。好让我在三年后,即刻找到你。   
     只是,一切都来不及。
【借我一段笑,款款摆渡这沧桑尘寰。】  
三年后,我没有听吴妈的忠告,依旧回到了A城。  
只是,我却再不想找你。  
我知道,如果我愿意,这不大的A城,我一定能探听到你的消息,可是我再不是当日的小姑娘。  
倘若说得江湖气一些,如今我二十岁了,也算是个奔三的人,怎么还能相信当日你不忍心所以用来欺哄我的戏言。  
A城的旧居早就被查封,我租了一套公寓,每日黑白颠倒的过着,直至,被邻居送进医院。  
我的毒瘾犯了,我从不想掩饰这些年我过得潦草的事实。  
当恢复意识的我偷偷从医院溜出来的时候,我自嘲的搓了搓手,而后叫了一辆的士:“去这里的戒毒所。”  
我在那里过着仿佛小学生一般无趣的生活,我热爱看太阳,从清晨,到傍晚。  
我的目光平静得可怕,偶尔有一次有路过的工作人员小声议论我:“那个叫岑珍珠的女人,是没有心的。”  
吸毒的人哪有什么心可谈,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瘾不大,或者说,我还有可救药。不过,许多事大约都取决于一念之间,比如在经历了这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后,我忽然害怕死亡的冷寂,想活长一点,所以,我自愿跑来这里,接受治疗。  
致力于拯救我的人中有一个叫苏茗的,最让我难忘。我曾仔细观察过她的笑容,总觉得,她跟少年时期的我异常相像,而又或许,这仅是我的错觉。  
不过这大概并不重要。  
数月后,她们都说我的情况很好,可以办理手续离开了。我就乐得提上行李,出了戒毒所,却没想到,在那样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再见到你。  
所有浓墨重彩的背景都悉数稀释殆尽,只余下你在眼前,明艳的,完好的。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失声痛哭,为三年前那个哀愁的允诺,为你此刻身边的璧人,可我却还是能够遮掩的那样好。  
我利落的从你身旁抽身,而后还不及入夜,就等在酒吧门口,迫不及待的想买醉。  
托你的福,我几月来的努力全部报废,我躲在灯红酒绿之间吸一口烟,忽然就想起一个词,欲仙欲死。  
可是,我仅仅是欲死。  
却没想到是你捉住我的手,煽我一耳光:“那你前几个月的忍受还有什么意义?”  
我眯起眼睛打量你,你双眼似要喷火,一脸哀绝。  
我就呵呵的笑起来:“敢情你当老师的后遗症还没消除?别管我,我不是你学生了,我也不觉得此刻的我们比当日合适。”  
可是你却全然不理会我,你背起我,我在你背上恸哭,呕吐,最后甚至咬住你的肩膀,可是你却丝毫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  
我被你扛回了公寓,莲蓬头里的冷水淋在我的头上:“你醒醒。”  
我跌坐在浴室的地板冷眼看着你:“何必呢,我不喜欢你了。”
【如何以两手将水深海阔缓缓推开,让这路途内记住如何被爱。】 

那天深夜我睡在你的房间,你睡客厅。 
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对谈,在我孤决的对你吼出“我不喜欢你了”之后。 
我那样平静的躺在黑白格的被子里,突然恨起自己。 
隔日清晨我故作熟睡,却骤然听见你推门而入的声响。我闭住眼睛不敢睁开,就感到你手指抚过我的眉心。 
我静静的咬住嘴唇。 
苏茗来的时候我还躺在你的床上,不是少年时的小心机,而是真的没有力气让自己好好的站起来。 
我听见你们压低声音的争吵,以及她摔门而去的声音,倘若我没有听错,你最后的那句话是说:“我欠她的。” 
好吧,老周,就当你欠我的。所以如果我就此在你这里住下,也不用心生愧疚,寝食难安。 
苏茗走后你进卧室来看我,我像只木头人,直愣愣地坐在床上,冷冰的看住你的眼:“我饿了。” 
你就好脾气的走出去。 
你的背影依旧,让我隐约的想到三年前,当日你弯下腰去拾我摔在地板上的棋子,一粒一粒,就好似拾起我即将残破的一生。 
晚饭清淡又好味,习惯了面包牛奶的人,对牢中餐,还有什么可挑剔。 
饭后我在你的书房玩电脑,你拿着切好块的水果放在我的手边,做出一个饿了自己吃的手势。我装作视而不见,专心玩着麻将,摸,碰,听,就等着糊牌。 
良久,你挫败的笑了笑,对我说:“那我出去买点明天的菜。” 
我不置可否的看你离去,而后关掉QQ游戏的页面,弹出隐藏在下的文件夹。 
此刻,桌面上是一张婚礼请柬的设计图。很好,老周,你既然要结婚了,何苦再招惹我呢。我关掉文件夹,继续打牌。 
那一夜,我运势高涨,杀得对方三人片甲不留。果真,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此后的我们始终维系微妙的关系,我买了一本日历,每日画一个红圈,看着时间流逝,大约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 
七月天,我生日。 
那日我起得老早,去附近的市场买过一条鱼,几尾虾,一块肉,以及红红绿绿的蔬菜若干,就跑进你的厨房一阵捣鼓。 
心情大好的我还不忘开一瓶红酒,我们絮絮叨叨的讲了许多话,包括蹩脚的英文,广场的鸽子,以及戒毒所的时光。你的面色微醺,眸子里回闪着一种叫做“怀念”的东西,我就微笑着去拾掇餐具。 
自然,那夜我留在你的房间没有离开。 
而等到第二日天光大亮时,我便蹑手蹑脚的回望了一眼你的睡脸,而后,定定的阖上房门。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我没有行李,那是当我走出你的公寓时,蔡忽然意识到的事情。 
只是,这并不重要。 
我买了飞往桂林的机票,而后即刻启程,以一种狼狈而仓皇的姿势,成功的躲去了千里之外。 
我去到了少年时期异常向往的阳朔,租了间老房,做起了鄙视远遁之人。而当我从A城的BBS上看到那张帖子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我大病初愈,戒烟戒酒,龟缩在房间里,越发像一个纸片人,我才终于想到了那条被我闲置的网线。 
终究,我循着记忆里最后那点依恋,摸索去了A城的BBS,而后,看见那张寻人贴。 
你居然找了我这么久。 
跟帖里有好事者扫了A城的晚报上来,我少年时的照片被搁置在半张版面上,明晃晃的刺眼。没错,那个时候的我还跋扈得很,笑容嚣张而不懂得收敛。 
我对着屏幕呆滞了许久,哆嗦着爬上了床,蜷在一隅,哇哇的嚎啕大哭起来。 
太迟了,老周。 
即便你在启事的最后写了,你不结婚了,只要我回去,就立即娶我。我却依然,不可能回去A城,回去你身边乐。 
因为我的那场大病不是别的毛病,而是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医生苛责的眼光剜割着我的心,他说,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呢,孩子是无辜的。 
是的,老周,孩子是无辜的,而你可知道,但年还是孩子的我,又是何其无辜。 
这些年来,我从不掩饰我爱你的事实,然而,你可知,我爱你几分,便恨自己几分。 
有些事你从未提及,你装作坦然,装作无知,却不知道,就算你演技再好,也抵不过多年来我始终如一的心知肚明。 
就让我把一切推翻重新说起吧,关于那些没讲完的功课,没喝完的下午茶,以及一切裱框纪念的旧时光。 
你压根不是什么外语系的大四生,你念的是警校,读的是法律,你仅是用一摞假资料,就顺利唬住了我原本未曾多心的父亲。 
我从不否认你的聪颖,没错,你仅用一点点温情,就顺利的掠得我的信任与真心。你包容我,善待我,却不晓得,一切皆是别有用心—— 
是的,我的父亲,在你们的眼里,事实而不舍得贪官,于法不容。你需要做的,不过是收集更多的证据,好让他的这一段末路,再不能回头。 
而做我的家教,蛰伏在他的身边,无疑是一条再完美不过的捷径。 
后来的事,你我甚至城中的任何一个市民,都应该清楚不过。 
我去到美国的第二周,父亲便被落案起诉。 
这样的他虽是无路可逃,却早已帮我想好了全部退路。他同我单方面断绝关系,留下足够供我生活的钱,只愿我喜乐安康。 
但是我做不到独自享乐。 
事发之后,我其实偷偷的回过一次国。我独自戴着硕大的墨镜屹立在机场,却得知,父亲自杀身亡的消息。 
像是突然从漫长的迷梦中清醒过来,我连夜搭飞机回到了纽约。 
我不能浪费他最后的苦心。 
等待的日子焦灼而漫长,我讲着一口满是A城方言味儿的英语,绝望的期盼着归期。而当我以为风头快淡下去时,却忽然收到父亲出事前寄来的限时快递。 
那里头只有一卷录像带。录像带里,你在他书房翻找的画面霸占着整个屏幕,袋子快结束时,我听见父亲老迈的声音:“这一生,我想给你的,再给不了你;我做错的,也没有扭转的余地。只是希望你明白,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好。” 
我的泪滂沱如雨。 
那是我十八岁的冬天,雨季还没有来,我的人生却脱轨到看不清楚下一步该怎样走的地步。 
我失去了最亲密的亲人,在异国,我甚至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而我曾经相信而仰赖的爱情,在此刻,也翻覆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借着凌晨一点的路灯光线,翻出宿舍,越过大门,去到了附近的BAR。 
你知道的,那里有很多关于醉生梦死的传说,而在那个冬天,我衷心的希望,自己可以坠入永恒的梦境,再不醒来…… 
回忆的思绪是被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打断的,我拍了拍裙子,起身去开门。 
冬日里阳光好得我眯起眼睛,我新买的机票到了。忘记说,我决定去C城定居。那个城市无关过去,现在,以及任何念想。 
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或许仅仅是一个重新开始的时机。 
借此,摒弃过去,摒弃你。
【世间但余珍珠灰。】 

岑珍珠 
移居到C城的第七个月,我终于不再如过去那般苍白而枯槁。我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甚至变胖了一些。 
起风的日子,我时常在院内泡一壶茶,翻翻报纸,然后回房午睡。我请来的幼儿园老师小张就偷偷的跟我讲:“明薇姐,你的作息好像老年人哦。” 
我轻轻笑了。 
没错,我换了一个同过往再无关联的姓名,试图拥有另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从此,尘世间那个曾叫做珍珠的小女孩,便真的只余下记忆里的一点香灰。 
一捻,便悉数散尽了。 
我取出余下的积蓄在这里买了一间带独院的老屋,开了一家小小的幼儿园。幼儿园的生意不错,附近的大人都乐意送自己的孩子来这里。我偶尔坐在院子里看着小朋友们澄澈的笑脸,便真的,渐渐平复了我那曾经那样动荡而激烈的心。 
如今的我,二十一岁,已走到当时的你的那个年纪;而如今的你二十五岁,亦到了功成名就有所作为的年纪。 
这些年来我没什么朋友,唯独照顾我多年的吴妈念旧,偶尔会寄来A城的特产,而上一次的包裹里,竟然多出了一封信。 
吴妈老了,给我的信中明显可以读出她多年的疲倦与唏嘘,她告诉我你在事业顺风顺水的当头辞了职,一去,便不知所踪。 
我哑然,那大约是我年少时的做派。只是为何非要到了山穷水尽的当下,你才开始使出少年才有的脾性? 
我不懂,也再不想懂。 
于是日子照旧往下过,我偶尔会也拿出当日在阳朔打印出的A城晚报瞧瞧,当然,亦仅是瞧瞧。我没有勇气去挑战一枚广告的时效,就如同再没有力量再去好好的修复我上一段乱糟糟的人生。 
一切的一切,都恍如隔世了。 
而后来有一日,我穷极无聊打开出国前弃用的邮箱,就看见一封迟到的邮件,你写给我的,在四年前。 
没想到在那封信里你竟然向我坦陈全部,你说老头出事后你曾找过他,求他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他却死活不肯。 
偌大的美国,你找不到一个小小的我,你说。 
我只觉得脑中的血液好似被忽然抽空,周身寒凉到如跌入冰窖。我使尽全身力气点下删除,脑海中却晃晃悠悠的萦绕着你最后的话—— 
你问我,你怕吗? 
你还说,你爱我。 
我的手就微微抖了一抖。 
是的,老周,你知道的,我不怕。 
我怎么会怕。 
就像有句歌里唱的,如早知夏季不再来,斜阳垂下了蔷薇仍是会开。 
你一定会像当初告别后那样,在某处开始另一段陌生却崭新的人生。 
如我一般。
周皓森
珍珠终究是不告而别,我在A城登了报寻她,却依然没有结果。 
三个月后,死了心的我干脆辞了职,决心四处走走。 
苏茗是个好女人,即便她知道我卑鄙的只是爱上她和珍珠相似的笑容时,都没有再责怪我。我们和平的分了手,继续各自的生活。 
我最终去到了阳朔,那个珍珠曾经在补习课间跟我提及过的,异常向往的地方。 
我租的那间房很老旧,据说前任租赁人才搬离不久,我看着满地的狼藉,忽然有些陌生而熟悉的感动。 
我总觉得,她来过。 
这是多么没有道理的想法,于我这样理科出生的人,更是显得可笑而单薄。但人生大约总有几处沉郁而不可说的偏执,就好似此刻。 
在此处的日子不紧不慢,獠牙穿日,星辰透水,我一边看景,一边多出时间整理旧物。 
严谨了二十五年,在此刻我终于可以拿过一点勇气,愣头愣脑的直面过往的数年。 
电脑里存有四年前写给珍珠的邮件,可惜她并没有回复我,大约,是没有见到。 
也好,我宁愿她始终当我薄情寡义,也再不愿她知道,一切的源起,全是别有所图。 
当日接近岑家不过是职责使然,然而当她吻住我的侧脸时,我便知道,原本掌控之中的事,或许,会脱轨。 
珍珠要我等来年合适时,我是认真作答,但我亦明白,大约没有来年—— 
落案的证据齐备,起诉只是近日的事。 
我别无他选。 
岑令程入狱后我曾找到过他,他冷眼看我,拒绝给我珍珠的一切消息,他说:“你放心她很好,若不是有你,他或许不会失去父亲。” 
隔日,他便在狱中自杀身亡。 
那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与自责,旧日的电话上头交代再不可用,数月后会自动消号。 
我心中知道,这意味着我,注定失去珍珠的音讯。 
偌大的美国,我找不到一个小小的她,除非,她主动找我。 
只是两年,我用掉两年的时间,都没有等来她的音信。 
第三年,我遇见了苏茗,她的笑容像极少年时的珍珠,我就觉得,怎样都好。 
没想到第三年尾珍珠却突然归来,我们在戒毒所相见,我悔恨自己没有即刻认出她,而长大的她越发的瘦而干涩,笑起来的样子异常勉强。 
那日我心神不宁,撇下苏茗叫住一辆车便追随而去,没想到,她竟然再度拾起毒品。 
她已不是当日洁白的小姑娘,我们再无法心无芥蒂的相处,她不告而别的走掉,也算是当年我目的不纯的报应。 
而如今,当我回想起四年前,自己颤抖着写下那封类似告解的长信的画面时,竟然有了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记得,我在信的末尾问她,你怕吗? 
我还说,我爱她。 
到如今,我想,最后那句类似誓言的三个字都不曾更改。 
但我却笃信,她不怕。 
是的,我们都不怕。 
而又或许,我们都应开始另一段人生。就让前程过往,别在记忆的衣襟。 
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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