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公凌云，解甲后，厌城中嚣杂，斥巨资，重修故宅。屋乃先祖所置，历百年之久。老屋依山而建，青砖灰瓦，约十余间，隐于山林之中，门前小溪，垣外紫竹，甚合公意。会初秋，公选吉日，携妇归里。自始，不问世事，日坐竹下，饮酒品茶，望远山薄雾，忆千军交锋，刀光剑影的搏杀；夜望星空，思炮火轰呜，为国而战的风云。恍惚间，连这山，这水，也隐约着，利刃出鞘，战马嘶呜的岁月。昔日少年，为国立心，为民立命，为万世定太平。而今青涩淘尽，白发染霜，远离战友，如闲云野鹤，隐居山涧，恒郁郁不适。闻公归里，时有故旧来访。公治酒待宾，清茶长谈，一如往昔。闲聊中，言及战友，多少锋火，曾漫天；多少热血，未曾凉。昨日战士，挺拔修长，巍峨如山。今日老翁，远离彊场，悲哉也乎！深秋，刘奕到访，时近黄昏，秋雨初晴，一缕夕阳，穿过竹稍，跌落石桌。饮啖间，多少往事，浮现眼前，令人不胜唏嘘。言及战友，奕曰：“公知夏权乎？”公曰：“一日为战友，终生为兄弟。吾与权，情同骨肉，岂敢忘之。”奕叹曰：“权退役，虑妇病子憨，归家种田。未几，妇卒，与子相依，以农为业。值腊尽，为子婚配。自始，父慈子孝，其乐溶溶。年初建屋，遭村长韩某欺辱，子不忿，与村长相搏，被索金十万，权拒之，屡遭诟詈。”公怒曰：“吾战友，不可辱；吾兄弟，不可欺。”权亦怒曰：“欺吾战友者，吾必击之。”公曰“待明日，吾与君同往，为权主持正义。”正午，公与奕诣权宅，临近，见权遭众围堵，内一老者，指权曰：“尔为军人，纵子行凶，乃军人之耻；尔为军人，欠款不还，与畜牲何异；尔着军服，佩勋章，可有颜乎？念尔少金，以房赔偿，是为正道。”公曰：“此翁何人乎？”奕曰：“韩之父，人称韩夫子。”权见公至，眼含热泪，敬礼曰：“老兵夏权，向班长报到。吾不才，有辱军威。”公回礼曰：“君无罪。”奕愤不可释，挥手击翁，叱曰：“苍髯匹夫，无耻老贼，有何颜，狺狺狂犬，辱我战友。”众惊呆。公握权手，对众曰：“这军装，是军人之魂；这勋章，是军人之誉。”瞬时，公气势绽放，目光如矩，对翁曰：“吾弟夏权，十八岁从戎，战南疆，平南海，尔在那里？吾弟二十五岁，领兵万余，破防线，斩敌酋，尔在那里？吾弟三十三岁，率军西征，平定西域，尔又在那里？吾弟退役，归家种田，何错之有；吾弟置屋，尔百般辱之，是何居心。尔有何颜面，诬谄军人，有何颜面，苟活尘世。”奕挥手曰：“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快哉战友！”夫子羞愧，默然不语。众自渐形秽，四散而逃。夫子低首，对权曰：“老夫妄读诗书，不识人间英雄，猪狗不如也。请受老夫一拜。”说完深鞠一躬，含愧离去。是日，战友重聚，饮至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