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

                  乔凯凯

晾衣服时，妻子“哎哟”一声，那件深蓝色外套的拉链卡在中间，怎么拽都不动。“扔了吧，”我瞅着那磨得发亮的拉链头，“都穿三年了。”这件衣服是我买的，当时价格可不便宜，妻子很喜欢。穿旧后变成了妻子的“工作服”，做家务、买菜什么的都穿着它，舒适、方便。妻子捏着拉链两边使劲对了对：“就这点毛病，扔了怪可惜的。”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声吆喝：“补衣裳——修鞋子——换拉链——”声音慢悠悠的，像晾在绳上的旧衣裳。妻子眼睛一亮：“这可巧了，运气真好。”她说，以前在乡下，这种走街串巷修修补补的手艺人可多了，挑着担子喊一声，半条街的人都能听见。现在城里头少见得很，没想到今天碰上了。

楼下的石墩上坐着一个老太太，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她在腿上搭着一块蓝布，上面摆着铁盒子，里面码着大小不一的拉链头、几轴彩色线、一把小螺丝刀，还有个带着木柄的铁锥子，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

“阿姨，您给看看这拉链。”妻子把外套递过去。老人没急着动手，先把外套铺在石墩上，眯着眼端详那卡住的拉链。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她手上，能看见指节上深深的纹路，像老树皮的裂纹。

“拉头卡毛了。”她从铁盒里摸出小螺丝刀，轻轻撬开拉链头，用镊子夹出点卡在里面的布丝。又从铁盒底层翻出块绒布，蘸了点摆在旁边的小瓷碗里的油，来回擦着拉链头。油是浅黄的，带着点淡淡的机油味。擦了一会儿，她捏着拉链头试着往上提，“咔嗒”一声，顺顺当当拉上去了。

“还是有点松，”老人好像并不满意，她从铁盒里挑了个新拉链头，比了比大小，“换了吧，能多穿两年。”见妻子点头，老人就拿起小螺丝刀，把旧拉头卸下来。螺丝锈得厉害，她拧了两下没动静，就往螺丝刀头上哈了口气，再使劲，“咔”的一声，螺丝松了。

邻居王婶路过，手里拎着件小孩的背带裤：“帮我看看这背带扣，总掉。”老人抬头应着：“放这儿吧，修完这件就给你弄。”王婶放下裤子，看见旁边包里还有一盒不同形状和颜色的纽扣，忍不住说：“您这家伙什可真全乎。”

老人笑了，拿起新拉链头往拉链上装：“干这行得备齐了，不然对不起人家拿来的衣裳。”她的动作不快，却稳当得很，装上新拉头，又用铁锥子把两边的齿敲了敲，说这样不容易再卡住。

老人把外套递给妻子，笑着说：“试试。”妻子拉了两下，顺滑得很。问多少钱，老人伸出两根手指：“两块。”消磨这么长时间，还换了一个新拉头，才两块钱？人工费都不够吧。妻子递过五块，说不用找了，老人却从裤兜摸出三个钢镚，硬塞到妻子手里：“该多少是多少，不能多要。”

阳光慢慢移过石墩，老人修好了王婶拿来的背带扣，还顺便用针线把其它扣子加固了一遍。完工后，老人收拾好布包，挎在肩上慢慢走远，吆喝声又断断续续飘过来：“补衣裳——修鞋子——换拉链——”妻子拎着外套，望着老人的背影说：“能遇上这样的手艺人，真是运气。”

《品读》2025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