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侣》:炊烟升起时的爱与守望
(2025-10-05 12:37:08)
在门口的小公园散步,常看到一对老夫妇同行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时不时地停下来,说几句话,温和地笑笑。那画面宛如一帧帧泛黄却珍贵的老电影,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却在每一帧都晕染着深情。
我想起住在乡下的爷爷和奶奶,他们也如这对老夫妇一般,虽总有一步之遥,却又形影不离。每日清晨,阳光还透着惺忪,厨房便率先热闹起来。奶奶总是第一个起身,她走路带风,径直走向炉灶,开始为一家人准备早饭。乡下人的早饭简单,煮一锅粥,烙几张葱花饼,炒一碗时令小菜,一顿早饭就解决了。若是图方便,一碗粥就着馒头和咸菜吃,也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奶奶忙碌的时候,一家人陆续起床,围坐一起吃过早饭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小的时候,我常常替奶奶打抱不平,凭什么爷爷可以坐享其成?奶奶大笑起来,抚摸着我的头,轻轻地说:“其实你爷爷更辛苦,他要去田里干一天活呢!我得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有次爷爷要去田里割麦子,奶奶早早起床做饭,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痛得“哎哟”一声。为了让爷爷多睡一会儿,奶奶特意没有叫醒爷爷,爷爷却已闻声跑到了灶间,他抓起奶奶的手,帮奶奶擦拭干净,包上了创可贴,又把奶奶拉到灶间的椅子上坐下,自己接着切菜炒菜。奶奶嘴上埋怨爷爷大惊小怪,眼神里的笑意却怎么都止不住。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闲下来的午后,炽热难耐,爷爷拎着把有些年头的竹椅出门,找个树荫最浓的地儿安置好,又返身回屋拿蒲扇。奶奶随后跟来,手里捧着针线笸箩,里面是未完工的鞋垫。她坐在离爷爷不远的小凳上,戴上老花镜,开始飞针走线。爷爷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驱赶蚊虫,目光时不时扫向奶奶,看到她专注的模样,似乎便觉满心安宁。
有一年,奶奶生病住院,检查结果出来后,子女们一时慌了神。奶奶身体里长了个肿瘤,好消息是肿瘤是良性的,可以动手术去除;坏消息是这个肿瘤的位置不太好,手术中有可能发生意外。踟蹰间,爷爷走了过来,他对医生说:“我同意做手术,越快越好。”然后,转头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幸运的是,手术进行得很顺利。看到奶奶安然无恙,爷爷对子女们说:“你们该上班上班,该挣钱挣钱。你妈有我。”爷爷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有点不容置疑的感觉。可爷爷干了一辈子粗活,从来没有做过端茶倒水这种照顾人的事情,而且他年纪大了,留在医院吃不好睡不好,说不定会累出病来。他能照顾好奶奶吗?
事实证明,爷爷不仅能够照顾奶奶,而且照顾得相当妥帖、细致。奶奶活动不自如的时候,爷爷每天帮她擦脸、擦手,甚至还笨手笨脚地帮奶奶梳头。每顿饭,爷爷都亲手喂给奶奶,怕烫着她,还会小心翼翼地吹凉后再喂到奶奶嘴边。
他们这一生,在生活琐碎里,于一步之遥间,用无数细微动作、关切眼神、轻声软语编织起爱的罗网,将彼此紧紧相拥。就像老宅子梁柱间的榫卯,看似疏离,却暗含千钧之力,不离不弃,直至岁月尽头。
《伴侣》2025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