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住生活的拳头

                           乔凯凯

深夜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此起彼伏的仪器蜂鸣，像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紧紧束缚着身体，让人喘不过气来。父亲突发心梗，经过一番争分夺秒地抢救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我瘫坐在走廊墙角的地上，再也无力支撑起身体。我心烦意乱，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一瞬间，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好像想了很多事情。在猝不及防间，生活仿佛给了我们一记重拳，而且没有任何章法。

二十多年前，父亲下岗了。他中学一毕业就进厂上班，一直在固定的岗位上干活，靠着工资养活了一家老小。如今突然离开厂子的庇护，身无一技之长的他茫然不知所措：以后家人吃什么？老人和孩子怎么赡养？怎么应付柴米油盐之类的各种花销……在家里窝了半个月后，父亲把自己收拾整齐，毅然决然地走进菜市场，支起了菜摊。

父亲勤快、肯吃苦，性格又和善、很爱笑，很快就引来了不少顾客。当其他失业的工人围在厂子门口“讨说法”，甚至打算“拼命”时，父亲的菜摊已经成了菜市场上生意最红火的一家。被意外按下暂停键的生活，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恢复了正常运转。

凌晨时分，外面的天已蒙蒙亮，我旁边的一张折叠床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爸爸，今天妈妈能出院吗？”“能，妈妈一定能健健康康地跟我们回家。”父亲的声音里充满坚定。我转头看，小男孩与父亲玩起了“石头剪刀布”的游戏。父亲出了一个拳头，小男孩忙张开手掌，用柔软的小手挡住了父亲的拳头。“我赢了，我出的布包裹住了你的拳头。”小男孩笑着说。

我愣住了，也许小男孩给了我最好的提醒：当生活给我一拳时，我就用柔软的布，迎接它、包裹它。就像父亲下岗后迅速摆脱不甘和抱怨，转而用菜摊支撑起全家的生活；就像泥石流摧毁校园时，一朵明媚纤细的小花唤起人们心中的希望；就像此刻，内心逐渐平静的我收到来自医生的好消息，父亲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很快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真正的生命韧性从不在对抗中消耗，而在承托中生长。当我们学会用布的柔软包裹生活的棱角，那些曾经让我们流血的碎石，终将成为掌心里温润的玉。

《博爱》2025年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