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晚报》:大伯的“冷漠”


大伯的“冷漠”
乔凯凯
一直以来,我对大伯都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本能地不喜欢他,并且有意避免与他有过多的接触。每次父亲差我去大伯家做什么事情,我都会尽量推脱,实在推脱不掉,也只是匆匆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后就离开。至于家庭聚会,我能不去就不去,因为我知道大伯会在那里,而我不愿意与大伯坐在一起吃饭,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平心而论,大伯对我挺好。他很关心我,时常询问我的情况。因为我们接触得少,当面询问我的机会并不多,他只能通过父母或者其他亲友的口得知我的近况。他还会给我买很多礼物,包括吃的、用的,或者我最喜欢的书。当然,大多都是通过父亲的手转交给我的。一次,看着我匆忙离开的背影,大伯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说:“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小世界了。小时候,这孩子对我可亲了。”
确实,小时候,我常常跟在大伯屁股后面玩。那时我大概六七岁吧,或者更小,总之在没有上学之前,我一直跟着奶奶住。奶奶和大伯一家人住在一起,堂哥和堂姐都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小孩子,每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大伯都会留给我。大伯喜欢篮球,但他不怎么上场打,只是喜欢看别人打篮球。每次大伯去球场看球,我都会死缠烂打地让他带我去。看得出来,大伯很不情愿,但每次到最后,他都会乖乖地带上我。那时,我喜欢他高高地举起我,让我坐在他的肩头,一边往嘴里塞各种好吃的零食,一边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来往的人群。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大伯的感情开始变淡了呢?大概是从奶奶去世后吧。奶奶去世的时候,想到从此再也吃不到奶奶做的饭,再也无法躺在奶奶怀里,听着她的儿歌和故事入睡,我大声地哭个不停,嗓子都哭哑了。父亲和姑姑也很伤心,坐在那里不停地流泪,整整两天,几乎没有吃一口饭。然而,大伯却没有哭,而且似乎一点都不难过。他像往常一样,胃口很好,甚至比以往吃得更多。吃完后,他冷静地通知亲友,打电话联系各种事情,带着众人料理奶奶的后事。
奶奶去世后,父母把我接了回去,我和大伯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但是我并没有感觉遗憾,反而觉得这正是我在潜意识中想要的结果。说实话,我有点怨恨大伯,我觉得他不够爱奶奶,甚至是一个不够格的儿子——自己的母亲离世,竟然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掉下。这样的人简直太冷漠了。
直到多年后,突然接到父亲病倒的电话,我匆忙赶到医院,母亲和妹妹已经慌作一团,坐在那里抹眼泪。我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打起精神,替父亲办理住院手续,听取医生的诊断和建议,然后安排好自己的工作,还要打理母亲和妹妹的吃住,毕竟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做完这一切时,我突然想起了大伯。当时,大伯面临的何尝不是一样的情况呢?弟弟和妹妹已经乱了阵脚,如果自己再不振作一点,那么多杂乱的事情谁来处理呢?也许只有在处理完各种事情,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才能默默地悲伤一会儿吧。
我们常常说“感同身受”,但其实从来没有“感同”这回事,只有“身受”了,你才能有同样的感受。在亲身体会之前,你永远不知道那份感觉多么深沉、多么隐忍、多么坚强。其实,这么多年,冷漠的从来不是伯父,而是年少不懂事的我啊!
《春城晚报》2024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