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上广场舞

                 乔凯凯

母亲很爱笑。在生活里，无论什么时候见到母亲，她的脸上总是挂着笑，一副春风满面的样子。翻看相册，照片上的母亲也大都笑容可掬，即便是无意在他人的照片中充当“背景板”时，也能明显看到母亲的笑脸。

母亲在乡下生活了大半辈子，因为要帮我们带孩子，母亲搬到了城里与我们一同居住。一开始，我还担心母亲住不惯，会不开心。没想到母亲适应得很快，准确地说，母亲没有任何不习惯的表现，从第一天住下，到现在几个月过去，母亲脸上的笑一如往常，没有一天缺席。

我与母亲聊起这个话题，母亲摆摆手说：“有啥不习惯的？能天天抱着我的宝贝孙女，高兴还来不及呢！”母亲告诉我，村里几个老姐妹的儿媳妇很挑剔，嫌弃婆婆不讲卫生，都不让她们带孙子、孙女，有时候连见一面都难。说着，刚学会走路的女儿颤颤巍巍地走到母亲身边，扑进母亲怀里，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奶奶”。母亲一边应着，一边笑起来，笑容里都是满足。

母亲喜欢带着孙女到楼下的操场上玩，她说小孩子要多运动，身体才会茁壮。在操场上，女儿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母亲坐在一旁与其他邻居闲聊，眼神却一刻都不离开小人儿。邻居们夸母亲命好，家庭美满，生活幸福，儿子、儿媳都孝顺。母亲笑着点头，扯着身上的衣服给大家看：“这是儿媳妇给买的，我都说了不需要，儿媳妇不听，非得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母亲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骄傲。

有段时间，妻子带女儿回娘家小住，母亲猛然闲了下来，怕母亲无聊，我便撺掇她去跳广场舞。每天傍晚，小区里的阿姨们都会在广场上跳舞，很热闹。母亲年轻时是村里秧歌队的主力，跳广场舞对她来说应该不在话下。母亲推托了几次，后来架不住我的再三“忽悠”，开始跃跃欲试。到底有功底在身上，几天之后，母亲就摆脱了手脚僵硬的状态，跳得灵活自如、身轻如燕，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

妻子带着女儿回来之后，母亲“自觉”不再去跳广场舞，她说跳广场舞太累人，还不如看着小孙女高兴。见母亲这样说，我也没再勉强。直到有一天，我在邻居李阿姨的手机上看到一张母亲的照片。母亲正在跳广场舞，她的动作认真且投入，腰背挺直，四肢舒展，尤其是脸上的笑容，灿烂、开怀，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那样的笑容——没有刻意去笑，但每一道皱纹里都洋溢着遮掩不住的开心和幸福，如阳光般，在角落里发光。

那一刻，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明白：照片里的母亲真的很快乐。当然，我并不是说，母亲在其他时刻的笑都是假笑，只是在那些时刻，母亲有着各种身份，她的快乐来自于各种身份的回馈。而在跳广场舞的时刻，母亲只是她自己，是一个为家人劳碌了大半辈子，在晚年的闲暇时间，享受生活的普通女人。

“妈，你去跳广场舞，我们陪妞妞。”此后，每到傍晚，我和妻子都会主动从母亲身边“抢”走女儿，让母亲去跳广场舞，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见过母亲很多种笑容，我希望这样的笑容多一点、再多一点。

《晚霞》2023年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