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看懂父爱

                         乔凯凯

我从来不认为我的父亲是一个好父亲。每次看到那些描写和歌颂父爱的文字时，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我从来不曾在父亲身上感受到爱意，哪怕是片刻的温柔。在我的眼中，父亲是一个严厉而又冷酷的男人。

我的父亲很抠门。七八岁的时候，我央求父亲给我买一把玩具枪。这是我第一次斗胆提出这个“非分”的要求。在此之前，我没有主动问父亲要过什么，因为我知道，要了也没用，父亲是不可能给我买的。但这次，学校里的男孩子几乎每人都有了一把玩具枪，放学后，他们在校园里、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追逐打闹，掏出玩具枪的那一刻，仿佛每个人都是威风凛凛的警察。而我，却是那个灰头土脸，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坏人”。

“不买！”父亲的回应简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张开嘴想要再争辩几句，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其实，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长期被拒绝，我的性格已经变得隐忍、小心翼翼，也许本身没有抱多大希望，也就不会有太多的失望。唯独这一次，我深深地记在了心里，每每想起，内心便升腾起无比的失落、愤恨，甚至是绝望。

我的父亲很懦弱。除了种田之外，父亲在院子里养了一群鸡鸭，攒下来的鸡蛋和鸭蛋再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的钱用来补贴家用。有一次，父亲让我跟他去赶集。因为去得早，我们占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这个位置人流量大，很快就卖出了不少鸡蛋。就在父亲忙着给别人称鸡蛋时，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过来，说我们抢了他的地方。这是一个流动集市，根本没有固定摊位，很显然，他只是眼红我们的生意，想赶我们走。

我不服气地争辩：“你说这个位置是你的，写了你的名字吗？”男人举起手臂，叫嚣着说：“我的拳头就是名字。”我把目光投向父亲，希望他能据理力争，说服面前这个蛮横的男人。可是，父亲却一言不发，默默收拾好东西，带着我走了。当时我只有十几岁，却感到了深深地羞辱，我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不能做父亲这样的男人，毫无胆量和魄力，即使被打趴下，也好过懦弱地离开。

我的父亲很无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父亲和村里大部分男人一样外出打工赚钱。为了节省路费，他们一年才回来一次。我的小伙伴们都盼着父亲回来，因为父亲回来就意味着可以去逛街、去吃好吃的、去买各种平时想要的东西。这时候，父亲们会变得格外慈爱，似乎想要把平时缺失的父爱全部补上。

我的父亲除外。一年没见，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与往日不同的热情或者亲近，依然是一副严厉的样子。我很想像其他孩子那样，扑进父亲的怀里，提出蓄谋已久的小要求，哪怕只是撒个娇，却被他冰冷的一句“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去写作业”给喝退了。是的，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哪怕一年不见，他惦记的也只有学习。他带回来了几本书和练习册，这是他送给我的唯一的“礼物”。

二十年后，我也变成了一个父亲，我与父亲的关系依旧冷淡，我也一直在努力避免成为父亲那样的父亲。直到有一次，儿子哭喊着说恨我，说我“只会逼着他学习”时，仿佛电光石火般，我似乎突然理解了我的父亲。父亲抠门，实际上是在为我未来的保障做打算；父亲当然可以勇敢，但打得两败俱伤的结果是让家庭遭受损失；父亲只惦记学习，为的是我能有一个好的将来啊！

当然，这些与慈爱并不对立，他可以用更加温暖的方式为我好。可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有自己的性格，也许有缺陷，也许不够完美，但他一直在努力承担起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好与不好，就这么掺杂在一起，陪伴了我的整个成长岁月。

    小时候的我，只能看到父亲的“不好”；二十年后，我终于看到了父亲的“好”。也许我曾受了很多委屈，有很多不解，不可否认的是，在父亲的影响下，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我想，这是一个父亲对子女最大的爱了吧。

《少年写作》7-9年级2022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