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原来与我同企业，他是车间主任，我是后勤的打杂，素少来往。他妻子与我老婆关系不错，所以我也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是单身汉，他是半家子。所谓“半家子”，就是夫妻有一方是农村户口。汪先生的妻子是农民户口，在厂里不能分房子，汪先生与我一样住单身宿舍，不在一栋楼上，食堂买饭时会碰到。

      他结婚早，计生正紧张的时候，传言他超生了，厂计生办公室派工作组去他老家调查，果然多生了一个姑娘，不过户口在他哥名下。他哥没有孩子，这个孩子就算给他哥生的。但这也不行，只是减轻处分，不开除，免职为普通职工，降两级工资，五年不增资。现在看来，那也特别要命，到退休他是工资最低的。

      后来可以买户口了，开始六千元买一个城市户口，稍后五千元买一个，汪先生给老婆买了，厂里给了一个单间，从此就成了“有户口的人”，儿子领过来在子弟学校读书。

      他妻子与我老婆认识之后，我们才逐渐地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情。她生了儿子后，放置了节育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流血，医院不给取，吃药没作用，她一咬牙，一根细铁丝折了钩，在灯盏上烧了烧，对做着镜子自己钩了出来，受伤很重，差点要了她的命，住半月医院，半年以后才痊愈。说到丈夫免职降工资的事情，她“糗！有啥呢！不过穷一点！”从那时，我们知道她说话常带一个“糗”字，四声出来，很干脆。

      汪先生比我早退休，也比我早到这个县城，我来这里后，成了好朋友。他的退休金比我少好多，儿子在我们厂垮架时失业了，跟着县剧团跑龙套。现在有多少人看戏？剧团的日子不好过，他妻子仍然“糗！有啥呢！不过穷一点！”

      要过中秋了，都要买点月饼水果。我们晨练时说到买核桃，我告诉他们，某超市里的便宜一些，她慷慨地说：“糗！我也去买，有啥呢！吃上了再说！”早饭吃完，我们都去了，她想买点水果，“糗！十元一斤也买！”可转了一圈，她买了三斤核桃，七八元十几元的水果还是没有买，“糗！贵了咱就不吃，有啥呢！”

      晚上我们去拜节，提了一个石榴，五个月饼，还有几个苹果和梨。他们非常高兴，“糗！有啥呢！咱还不是什么都吃上了。”我很高兴结识这个朋友，穷日子穷过，什么时候都有理由鼓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