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 

想必中国的吃瓜群众已经被麻辣鸡（Nicki Minaj）刷屏了吧。这位美国饶舌歌手在巴黎时装周上穿了一件惊爆全世界眼球的衣服。喏，就是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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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因人而异，潮流风向标总是在变化。搁古代，虽然没有媒体网络和街拍走秀这回事，但博眼球的时尚名媛，也一直是不缺的。趁着明天三八女王节，咱们就来八一八。

古代中国的时尚群体，一般由三个部分组成，其一是皇室宫廷，其二是权贵阶层，其三是娱乐界，也就是倡优伶人。假如那时候有媒体和网络，那么关于名媛的报道会是这样的:

⦁ 大将军夫人孙寿变身美妆博主，收获百万粉丝

东汉桓帝年间，大将军梁冀之妻孙寿，不但貌美且颇有媚态，对时尚还特别敏感。《后汉书》中说她，“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齲齿笑，以为媚惑”。她发明的这些妆扮，在洛阳引起轰动，洛阳女子纷纷效仿。

东汉末年的《风俗通义》对这些奇特的妆容做了一些解释： “愁眉”，就是把眉毛画得“细而曲折”；“啼妆”，即在眼睛下方描一些眼影，好似正在啼哭；“堕马髻”，就是将发髻侧在一边，模拟骑马过后发髻自然地松散歪垂；“折腰步”，就是走路的时候脚娇弱得仿佛难以承受其体重；“龋齿笑”，即因为牙痛而似笑非笑的样子。

美人一会愁一会哭，又是娇弱又是体虚，发髻一歪还挺惹人怜爱，朴素的东汉人民哪见过这阵势，立马被她征服了，“京师翕然皆仿效之”。

不得不说，孙寿的审美超前了大约两千年，如果你用过跨次元相机或者动漫大头贴，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里面都有类似啼妆的美颜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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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位大将军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她丈夫梁冀在外是专擅朝政的权臣，回到家见到孙寿，却像老鼠见了猫，特别忌惮。后来汉桓帝清算梁冀，两口子双双自杀，梁氏、孙氏全族被杀。

出身高贵、时尚美貌、粉丝流量，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一样是蝼蚁。但孙寿的堕马髻和啼妆，却流传了下来，唐朝时还一度盛行。

⦁ 别再纠结曹丕曹植和甄氏的那点事了，曹丕后宫美人多的是

晋《古今注》中提到，魏文帝曹丕宫中的女子争奇斗艳，爱画长眉、好发明新发型，流行“蛾眉”、“惊鹤髻”。其中莫琼树、薛夜来、陈尚衣、段巧笑，最为受宠。莫琼树发明了一种叫“蝉鬓” 的发型，望之飘渺如蝉翼；段巧笑则喜欢用紫粉拂面，也就是在脸上涂紫色的胭脂。

南唐《妆楼记》中讲了一个关于薛夜来的传说。 薛夜来刚入宫，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很多宝贝从没见过，什么都不懂。有一天晚上，薛夜来去侍奉曹丕，远远看见皇帝在灯下，一高兴就疾步走过去，想给皇帝一个惊喜。屋里立着一块七尺的水晶屏障，薛姑娘把它当空气，结果“咣”一下，脸撞在了屏风上。嗯，真是一个大惊喜啊。

薛夜来的脸上立马红了一大块，但神奇的是，伤痕如晓霞将散，反而有一种动人的美感，估计曹丕喜欢得不行，于是宫人纷纷用胭脂效仿，名曰晓霞妆。但问题是，撞伤了脸，哪有只红不肿的事儿？你确定皇帝是喜欢肿脸，而不是被薛姑娘蠢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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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多上点胭脂，我要艳压川普

这种晓霞妆，还从两晋南北朝一路流传到了唐宋时期，改唤“斜红”。南北朝至唐宋时的诗歌中常常可以看到关于“斜红”的描写，例如梁简文帝的“分妆间浅靥，绕脸傅斜红”，元稹的“莫画长眉画短眉，斜红伤竖莫伤垂”，苏轼的“枕破斜红未肯匀”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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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太阳穴侧，红色的新月形装饰，就是斜红

严格来讲，《古今注》和《妆楼记》只是野史笔记，并不能证实这几位化妆达人及其装束是否真实存在，但确能从侧面反映古代人的审美及其变化。

⦁ 来自大唐的流行发布会

唐朝女子的时尚有多面，有时候充满了阳刚之气，有时候带着异域风情，有时候又性感华贵。

《礼记.内侧》规定“男女不通衣裳”，女子不可以穿男装，男子也不可以穿女装，否则就不合礼仪。卫道士常常将服饰礼制拔高到国家兴亡的层面上，“妹喜带男子之冠而亡国，何晏服女人之裙而亡身”，警告世人不可以乱穿衣服。但是在唐朝，女子着男装从宫廷开始，流传到了整个上流社会，不啻是对传统礼制的一大挑战。

《新唐书》中说：“高宗尝内宴，太平公主紫衫、 玉带、皂罗折上巾，具纷砺七事，歌舞与帝前。帝与后笑曰‘女子不可为武官，何为此装束’”。皇帝设宴，太平公主却身着男装，帝后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笑曰，哎呀你这孩子，又不做武官，穿成这样干啥。

要知道，隋朝至唐初，女子出门原本需戴遮蔽全身的“羃離”（音密离）或网帷遮到脖子的“帷帽”，这是游牧民族的遗风，可以遮挡风沙、防晒防偷窥。到了高宗时，太平公主就可以穿男装了，这种变化速度挺让我惊讶的。换个角度看，百年后，阿拉伯女子就能和男人穿得一样吗？我赌一块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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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上羃離，右上帷帽，下边也是帷帽

到了唐玄宗天宝年间，女子出门，遮遮掩掩的羃離和帷帽不大流行了，直接戴顶胡帽，或者干脆露出好看的发髻和妆容，男装之风也日盛。 “从驾宫人骑马者，皆著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 “俄又露髻驰骋，或有著丈夫衣服靴衫”。不信？请看大唐记者张萱发来的时尚街拍：《虢国夫人游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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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国夫人游春图》临摹版，原作：唐. 张萱

图中哪一位是虢国夫人现在还有争议，但普遍认为其中有女子着圆领窄袖的男装长袍，腰束革带，头戴软角襆头，足蹬软靴。

关于时尚icon（偶像）虢国夫人，唐诗中也不乏对她的描述：“却嫌粉黛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只扫了扫眉毛，不施脂粉就去见驾了，也就是说，虢国夫人应该算我国最早的素颜倡导者。但说不定唐朝直男也被虢国夫人骗了，就象现在的女明星，嘴里说素颜，哪一个不是精心画了裸妆。

那唐朝的盛装女子是什么样子呢？敷粉涂脂、描眉画唇，这是和现代差不多的化妆程序。除此之外她多半会在额上装饰着花钿，太阳穴边描着斜红，脸颊酒窝处点面靥，再身着艳丽的高腰掩乳裙，搭配批帛。其中花钿，原是脱胎于魏晋南北朝时的“额黄妆”，即在额头涂上黄粉，又称花黄，《木兰辞》里“对镜贴花黄”，说的就是这个，后来慢慢演变成贴在额头上的装饰物——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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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女子妆容，额上眉心之间是花钿，太阳穴边是斜红，脸颊涂胭脂，嘴角边点面靥

一场马嵬坡之变，虢国夫人香消玉殒，大唐也盛况不在。好在我们可以从文字和影视剧中一窥当年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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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个公号推了一篇白居易的撩妹史，老白还爱记录当时女子的妆容。《时世妆》里描绘了一种另类化妆效果：

“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画作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尽似含悲啼。”

脸上不涂胭脂，惨白惨白的，嘴唇用乌膏涂满，象泥巴似的，再画个倒八字眉毛，哎呀妈呀，看上去像个愁死鬼。你还别说，万圣节吓人妆这种，都是唐朝玩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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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my lady Gaga，川普怎么又是你

⦁ 大周后个人音乐会门票售罄，粉丝为一睹芳姿留守机场接机

不是会化妆打扮就能叫名媛的，大多数名媛除了出身好，还有一技傍身。南唐有一位著名的音乐家兼舞蹈家，她不但通书史，善歌舞，尤工琵琶。史书上说，她创作“邀醉舞破”的时候，“喉无滞音，笔无停思，俄顷谱成”，顷刻之间便能谱完一曲，非常了得。她还仅凭残谱，就将盛唐后失传的霓裳羽衣曲复原，使开元天宝之遗音复传于世。这位才华横溢的女子，便是后主李煜的发妻，昭惠后周娥皇，也就是俗称的“大周后”。

史书称昭惠后“有国色”，不但有才华，人还长得美。陆游在《南唐书》中记载了她做为时尚达人的另一面，“创为高髻纤裳及首翘鬓朵之妆，人皆效之”。 李煜在给爱妻所写的悼念之作《昭惠周后诔》中也这样描写她的绮丽身姿：“烟轻丽服，雪莹修容，纤眉范月，高髻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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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版本的大周后，你喜欢哪一个？

与李煜恩爱十年，昭惠后病重，关于她的离世，史书记录得极其凄美，自知大限已到，便“沐浴妆泽，自内含玉，卒于瑶光殿，年二十九”，后来与她心爱的金屑檀槽琵琶同葬。

尽管她的妹妹被继立为后，但是那个“高髻凌风”的女子，还是比后来人更甚一筹。也怪李煜这个即喜欢秀恩爱，又喜欢劈腿，还都写出来的耿直boy，结发妻子病重期间，跟小姨子就眉来眼去，还留下了小姨子手提金缕鞋，半夜和他幽会的句子“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一直以来，有传闻说小周后喜穿碧色衣服，尤爱一种叫“天水碧”的颜色。史书上关于天水碧的记载是有的，但没有明确说小周后发明了这种碧色，反而都说是“李煜之妓妾”或“煜宫中”染碧为衣，夜间忘了收回，沾染了露水的织物，颜色显得特别鲜亮。如若真是小周后成就了天水碧，直接写“周氏”或南唐降宋以后她的封号“郑国夫人”就好，为什么说得含糊其辞呢？

指名道姓说小周后染成天水碧，然后宫人纷纷效仿的是《宋代宫闱史》，但这本书成书于民国，又是小说的形式，可信度不高。天水碧的流行，到底是小周后推动的，还是因为李煜自己喜欢这个颜色，从而引得宫人效仿，我个人觉得是难以确定的。

不但在才华上，在引领时尚潮流这方面，小周后都比不过她姐姐。不过两姐妹除了都很美丽之外，寿命也都不长，小周后在李煜去世后不久，也很快亡故，她与李煜的夫妻缘分，差不多也是十年。

关于南唐的潮流动向，还可以看看记者顾闳中在名流韩熙载的海天盛筵中发来的高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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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图》临摹版局部，原作：南唐. 顾闳中

能出席韩熙载海天夜宴这种场合的家伎优伶，都是当时拔尖的娱乐圈艺人，她们也是古代时尚圈的领军人物。从图中可以看出，五代时期女子的服饰，虽然还有唐朝遗风，却趋向于务实，而显得更紧凑和保守。

怎么样，古代的时装周也挺有意思的吧。祝女王们节日快乐，可惜微信评论发不了图片，不然真想看看你们今天的穿搭妆容。

参考文献：

陈宝良，《“服妖”与“时世妆”：古代中国服饰的伦理世界与时尚世界》

崔豹，《古今注》

范晔，《后汉书》

冯盈之、余赠振，《成语与古代女性美妆文化》

黄威，《“斜红”考》

刘安露，《木兰诗中“花黄”的来历》

刘一萍，《从仕女画看唐代女子服饰》

陆游，《南唐书》

宋祁、欧阳修、范镇、吕夏卿等，《新唐书》

脱脱、阿鲁图，《宋史》

应劭，《风俗通义》

张立川，《从韩熙载夜宴图看五代服饰》

张泌，《妆楼记》

竺小恩，《从羃離到胡帽：论唐代妇女服饰审美观念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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