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孤馆相偎傍。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了尔一生花烛事，宛转妇随夫唱。只我罗衾寒似铁，拥桃笙难得纱窗亮。休为我，再惆怅。”

    ——这样一首哀婉的词，你猜是什么人写给什么人的？一般来说应该是个男的写给他的前情人的吧？

    确实是男诗人写给前情人的，只不过，这个前情人不是女的，是个男的。

    写这首词的人叫陈维菘，清代著名词人，曾做过翰林院检讨。他这首词写给的人，叫徐紫云，是个名伶，此词作时，他正要结婚。

    明末四大公子之一冒辟疆乃如皋大家，他家的水绘园是江南名园。而冒辟疆喜欢结交天下名士，因此在明末清初，这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江南文人聚会的重要场所。水绘园里的歌童杨枝、紫云、灵雏、秦箫等人都是艺冠一时的伶童。顺治十五年冬，三十四岁的陈其年屡试不第，穷愁潦倒中投奔冒辟疆。冒爱其才，延至梅花别墅，并让紫云执役书堂。其时紫云年方十五，善舞，工旦角，擅演《邯郸梦》、《燕子笺》诸剧，颇擅诗词。陈维崧对紫云“一见神移”，天天偕紫云徘徊于暗香疏影间，从此开始了形影相随的生活。

    据说，冒辟疆得知后假装大怒，派人缚住紫云，要以杖责之。陈维崧乃于薄暮时至冒老夫人门外长跪，婉求冒辟疆释放紫云。冒说必须当晚做出咏梅绝句一百首，才肯送云郎侍左右。陈维崧挑灯濡墨，彻夜苦吟，遂成百咏送冒，冒读之击节称赏，将紫云放了回去。 

    陈维崧为紫云写了大量诗词，哪怕小别几日都会写“检点行装，泪滴珍珠叠满箱”这样的词句。为了能常见到紫云，陈维崧请人画了一幅《云郎出浴图》，“横一尺五寸，纵七寸，云象可三寸许。著水碧衫，支颐从石上，右置洞箫一。逋发纷纷，然脸际轻红，星眸慵睇，神情骀宕，若有所思。”之后又遍求友人题咏，“自张纲孙以下，题者七十四人，诗一百五十三首、词一首，又断句二”。编成《九青图咏》。

    康熙三年，紫云成年娶亲，陈维崧心情十分复杂。他自己有妻妾子女，但还是难以压抑失落感，于是写下了开头的那首词。

    不过，紫云成亲后，仍然与陈维崧密切来往。康熙七年，陈携紫云离开如皋抵京，紫云在京中名声大噪，士人趋之若鹜。后又带紫云到豫州，在豫州过了一段清贫而幸福的岁月。康熙十四年清明时分，32岁的紫云病逝于宜兴，给陈维崧带来了很大打击。他写了大量怀念紫云的感伤诗词，“月黑枫青，轻拢细砑。此景堪图画。今日怆人琴，泪如铅泻。一声声是，雨窗闲话。” “当时尚有玲珑在，凭栏唱、落叶哀蝉。可惜是、声声红豆，忆来大半难全。如今重经楼下，只水声幽咽，髣髴鸣弦。” 7年后，陈维崧也去世了。

    他们俩的情事，给当时的士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士人心目中理想情爱的标志之一。后来曾有人写过“唱出陈髯绝妙词，灯前认取小杨枝。天公不断销魂种，又值春风二月时。”

（题头图即是“九青图咏”，也就是徐紫云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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