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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建平

　　八大自1705年去世距今已有300年，300年来一代又一代的画家从他的艺术中汲取营养，临摹研究者、热爱崇拜者大有人在，将其喻为中国写意绘画的一座丰碑，是毫不为过的。八大以自己坎坷悲凉的人生，高超简练的笔墨，深邃淡远的意境，将写意绘画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成为中国绘画史上的千古巨擘。

　　一、名满天下 屡有造伪

　　八大的绘画因名满天下，历来多有作伪。清嘉庆19年，署名宣香老人的八大推崇者就在其画上题：“公赝画满天下。”可知在八大去世仅百年，他的赝品已相当之多。民国时吴昌硕更发出了“八大山人画世多赝品，不堪入目”的慨叹。20世纪30年代，因海外市场特别是日本的需求，导致八大伪作泛滥成灾，无论花鸟、山水、书法皆有人伪造。在众多仿者中尤以名画家张大千伪造最高超逼真，他不仅能仿，还可根据八大的画风面壁生造，蒙骗了不少藏家，许多至今还被收藏在国内外博物馆中。现今海内外八大的书画鱼龙混杂，不少赝品被收录在各种图录中。近年国内出版的几本八大作品集也概莫能外，八大作品的真伪甄别已成为八大研究中亟待解决的问题。

　　随着近些年国内艺术品拍卖市场的繁荣，书画行情迅速升温，八大的伪作在拍场呈逐年上升之势。特别自2000年始，每年在国内上拍的八大伪作多达数十件，不少以百万元高价成交，这些伪画以花鸟居多，近两年山水画赝品也纷纷面世。去年更有从海外回流的所谓巨制《花鸟四屏》，拍出了数千万元的天价。目前，国内上拍且百万元以上成交的八大款绘画已达近20件，其中真迹尚不及十分之二三，更遑论精品了。伪作中既有民国时期的老仿，也不乏近年的新仿，数量上新仿占绝大多数。在手法上，有的克隆真迹图录，有的东拼西凑而成，有的伪造名家题跋，花样众多。从国内拍场现身的八大新仿越来越多的趋势来看，国内有人专造八大的假画，已是不争的事实。

　　二、八大花鸟画市场及造伪

　　八大的花鸟画近几年在国内拍场屡有上拍，且成交价惊人。2000年翰海秋拍之《孤禽图》成交价440万元，被喻为“世界上最贵的一只鸟”。2004年嘉德秋拍上的一件不足0.6平方尺的镜心《鱼》，成交价高达484万元，被戏称为“世界上最贵的一条鱼”。2004年11月翰海秋拍《鹿》121万元成交，2005年翰海迎春拍卖会上《双鱼图》泥金扇面159.5万元成交。八大的花鸟画无论真伪，皆成为市场中炙手可热的抢手货，近几年成交价超过百万元的已达10件以上，显示出藏家对他作品的热衷及独特的市场地位。

　　虽然上述署八大款的拍品成交价不菲，但不少拍品却并非真迹。如市场中某件曾以高价成交的八大画鸟作品就应是民国老仿，该画笔墨十分逊色，款书更没有八大的功力，虽曾著录于《中国古代书画图目》，也不过是一件赝品而已。由于历史的原因，国内对八大研究尤其是作品真伪甄别较为缺乏，导致《中国古代书画图目》也不可避免地收进了一些八大伪作。谁知在有了拍卖市场后，图录反而成为这部分赝品的护身符。著名书画鉴定家杨仁恺先生在其《中国书画鉴定学稿》一书中，用较大篇幅引用了海外八大研究、收藏专家王方宇先生的文章，王方宇先生指出曾印入《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第一册的原中央工艺美院藏八大《杂画册八开》为伪，另一件刊于《艺苑掇英》（22）为无锡市博物馆藏的八大《花鸟册十二开》也为伪。可知著录于图录的并非一定就是真品。

　　近几年，八大的新仿花鸟画在拍场屡见不绝。如《荷花小鸟图》、《鸲鹆来桐图》等等，拍价均不俗。这些新仿每每笔墨粗糙异常，款书松软无力，印色不堪入目，与八大真迹相去甚远。目前，国内拍场上常见的八大花鸟赝画题材多为游鱼、八哥、墨荷、松鹿等，仅笔者近两年在京城拍卖会上所见的《松鹿图》伪作就达10件之多，令人称奇。这些伪作署款以“八大山人”为多，也有少量署“涉事”。钤印常用“八大山人”（白文）、屐形印、“驴”、“可得神仙”等几方。有些署年款的还多为晚年70岁之后，而这段时间恰是八大花鸟画创作的高峰，远非拍场上这些赝品般拙劣。一些国内拍卖公司对八大也缺乏基本的研究，即以某知名拍卖公司高价拍出的《孤禽图》为例，拍卖图录上把印文“晋字堂”竟误标为“普字堂”，“涉事”误标为“涉笔”，足见对八大的用印尚缺乏最基本的常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少数从海外回流的八大伪作也开始在国内拍场现身，有的还拍出了惊人的天价。如2004年11月南方一公司称从美国征集到的“巨制”《花鸟四屏》，便是一件极为明显的赝品。该拍品分别画枯柳、石榴、墨荷、芭蕉为景并配以鸟石为图，无论画、款、印都十分粗制滥造，实在惨不忍睹。该画用墨浑浊，线条轻浮，毫无八大笔墨雄浑、空明朗润之风貌。尤其是题款矫揉造作，软弱无力，更无八大书法肃穆高古、朴茂含蓄之半点踪影。伪作上的三枚印章“八大山人”（屐形印）、“在芙”、“何园”也属明显伪造。如此丑态百出的伪作，竟以惊人高价拍出，实在滑稽可笑！

　　三、如何鉴别八大花鸟画真伪

　　鉴别八大花鸟画的真伪，应着重从款印两方面入手。首先，从题款上即可将绝大部分伪作剔除。前人鉴画历有“一书、二印、三画”之说，可知款书与真迹是否相符是何等重要。八大的书法功力极深，他独创的“八大体”书法若以篆写草，用笔圆健，结体奇宕，意态从容，最得聚散之妙，观之大有肃穆高古之韵，颇有魏晋遗风，成就不在绘画之下，难怪近代绘画大师黄宾虹有“八大书一画二”之说，其书法绝非造假者所能伪。目前市场中的赝品，无论是早期的民国仿，还是近年的新仿，在款书上往往败笔尽出，大露马脚，同真迹有天壤之别。一些作伪者由于书法功力极差，每每多题穷款，如《鸲鹆来桐图》、《水仙湖石图》，即便如此也难掩其伪造之本来面目。

　　八大一生用印非常之多，目前已知的就有90多方。这些印章既有自己所刻，也有朋友所为。印文内容大致分三类。一为名号印，如“个山”、“八大山人”、“刃庵”、“传綮”等。二为堂号印，如“在芙山房”、“晋字堂”、“扁轩”等。三为闲章，如“真赏”、“浪得名耳”、“耕香”等。这些印章钤用时间各不相同，分别出现在早、中、晚期作品上。有些在30多岁时便已经使用，钤盖在早期作品上，如“刃庵”、“传綮”、“净土人”。有些如“八大山人”、“驴”、“扁轩”在58岁时才开始使用。更有一些是在其去世前几年才出现，如“拾得”。他的这些印章有些钤用时间较长，而有些到后来则不再使用，了解这些对判别作品真伪大有帮助。

　　四、残山剩水 寄其心志

　　八大的花鸟画名闻天下，而其山水画也独树一帜，卓然成家，具有极为鲜明的个人风格，然却被花鸟画盛名所掩。八大的山水画多中年还俗后所作，虽起步较晚，但因悟性较高，故成就很大。为表达其内心的悲愤与孤独，他绘的山水多荒山野岭、残山剩水之景，观之给人一种荒凉残败、野逸无人之感，且以册页小品最佳，无论构图、笔墨与意境均异常精妙，十分可观。

　　八大的山水画上溯宋、元、明三代，尤以受米芾、倪瓒、董其昌三家影响最深。在山体的浑圆以及烟云的处理上八大取法北宋米芾，他画的远山很明显有米家山水的痕迹，追求厚重与体积感，如上海博物馆藏的《山水册》。在山石的皴擦上，他则师法元倪云林之渴笔，干笔涂抹，以求苍茫之韵。八大晚年对渴笔的运用有自己独特的领悟，别开生面。他的渴笔虽效法倪云林，但比之倪云林又有了更深的发展，即苍中带润，燥中有湿，从而产生了一种苍辣高古、空明朗润的新境界，这完全得力于他对笔墨的高超驾驭。在树的画法上，八大初习明董其昌的浓墨重点法，以求秀润雅逸。晚年画树创自家之法，追求狂野、粗怪之趣，独具一格。他的山水在构图上也有自己鲜明的特色，即以中景、近景居多，而少画全景、远景，这与元明以来诸家的山水迥异。他画山构图每采“截取式”，如潘天寿所言“一鸟一花山一角”。　

　　五、山水画市场及造伪

　　近几年国内拍场中出现的八大山水画，数量上虽不及花鸟画多，但也时有上拍，且拍价不俗，成交价多在百万元以上。如2002年某公司秋拍《山水》198万元，2004年某公司迎春拍卖会《仿董巨山水》立轴286万元拍出，特别是在2004年某公司春拍中一件《山水书法合璧》手卷更拍出1100万元的高价。这些八大款山水画真伪混杂，有的尚可一观，有的则是明显的赝品。《仿董巨山水》画风、笔墨、款书都与八大真迹较为吻合，曾被庞莱臣《虚斋名画续录》著录，2001年在香港佳士得秋拍拍卖。而另一家百万元拍出的《山水》，树与石均画得十分丑陋，款书也明显抄袭自八大画集，且仿得局促蹩脚，明显是一件近年的新仿。更离奇的是某公司近200余万元拍出的一件八大款《山水》立轴，居然完全克隆自上海某机构藏八大《山水》，构图与题款一丝不差，有如印刷品一般，这样的拙劣伪作竟然也蒙混过关，逃过某些“专家”的法眼，实在荒唐至极！

　　总体而言，目前国内拍场中的八大款山水画伪作基本上都是近年的新仿，就笔者所见，鲜有民国老仿，故每每不堪入目。一些造假者为了骗取买家的信任，还别出心裁地伪造一些近现代名家的假跋，来唬骗买家。八大的山水画真迹，以册页样式居多。他的山水画精品多是一些《杂画册》、《山水册》，如北京故宫藏《杂画册》、上博藏《山水册》、南京博物院藏《山水花果册》、西泠印社藏《书画册》等。反观现今市场上的新仿，多是一些造假者制作出来的立轴或手卷。时下，国内某些地区专有人伪造八大的假画，除常见的花鸟外，山水也开始成为他们赚取不义之财的新目标。但由于八大的真迹往往笔力雄浑，墨法新奇，特别是晚年他将自己独创的“干中有湿、燥中含润”的花鸟画墨法引入到山水画创作中，这种独特高超的笔墨技法是后人极难掌握的，造假者难以企及。因此，鉴别八大山水画真伪，应着重从其独具一格的墨法入手，不合者则必是伪作。

　　六、浑穆高古、狂伟奇宕的“八大体”

　　八大65岁以前的纯书法之作保留下来的极少，在他晚年“八大体”风格逐渐成形之后，其书作渐多起来。目前可见的他的书迹基本上都是这一时期（65-80岁）所作。八大的许多书法散见于画册、画卷、画轴中，不少册页往往半书半画，并因书之奇伟而大为增色，他的画荷长卷《河上花图》更是洋洋洒洒数百言。八大65岁以前之书虽遍学众家，涉猎极广，但并没有形成自家面貌。真正能代表其书法艺术成就的，是晚年变法后用笔圆健、结体奇宕、意态从容的“八大体”行草书。

　　八大晚年大胆使用秃笔，并极大地弱化提按，笔锋藏而不露，线条圆转流畅，从而形成朴茂浑厚、肃穆高古的个性化用笔。其书法如以篆写草，线条张力极强。在字构的营造上八大更是一位空间大师，其字构敢于造险，善于夸张，外实内虚，主笔突出，每每大开大合，聚散自如，在空间布局上堪称绝顶天才。八大还十分偏爱“异体字”，大大强化了其书法的高古与神秘。八大晚年独创的“八大体”，雄浑饱满，骨力天成，安详自在，逸韵横生，线质、结字、境界、格调均前无古人。八大的书法也深深地影响到他的绘画，其绘画强烈的抒写性，就得力于他的书法。

　　七、八大书法市场及造伪

　　八大的书法在拍场中比较少见，但也偶有上拍。如2004年12月某公司秋拍《新莺百啭歌》成交价66万元，2004年香港某公司秋拍《行书临河序》镜心161万港币。此外，在1995年翰海秋拍上还曾拍卖过一件八大《题丁云鹏画十六应真图册》。在这几件拍品中，《题丁云鹏画十六应真图册》最为精彩，真迹无疑。该册共有八大书法对题16开，书体为行书，有明确年款“己巳”（1689年），时八大64岁，尚未开始晚年变法，故不是人们熟知的“八大体”。而另一件拍品《新莺百啭歌》，虽经过作旧处理，但写的实在拙劣，毫无八大用笔精致、结体奇宕之特点，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赝品。比较而言，八大的书法比其花鸟、山水画更难伪造，即便张大千这等具备高深传统书画功力的大家，也很难将八大的书法模仿到位。皆因八大的书法于传统涉猎极深，晋唐名家无不临习，从他的众多临帖中可清晰地看到这一点。他晚年自创的“八大体”，乃融汇众家之后的创新之作，绝非造假者所能仿造。所以，鉴别八大书法的真伪，要比其花鸟、山水画更加容易。　

　　结束语

　　纵观近年国内拍场陆续上拍的70件八大款书画，可谓鱼龙混杂，赝多真少，不少曾印入图录的伪作也屡屡上拍。总体而论，拍场中的八大书画质量堪忧，真迹难觅。在今年春拍中，笔者观到两件八大册页，一真一伪，如今看到一件八大真迹，已是非常之难。清中期和民国时，八大的书画曾出现两次伪造高潮，在拍卖市场日趋活跃的今天，又一次造假高峰再次到来。因此，奉劝对八大感兴趣的买家，还是小心警惕为妙，多对八大的书、画、印及各时期作品做点研究与了解，尽可能地目睹一些真迹，理性投资，减少盲目，以免上当受骗。

八大山人真迹《山水》

拍品《山水》